深長血口霸道地占據著謝無疾的視野,而受傷的人渾然未覺,與刺客拼刀廝殺。
彼時的慕徊靈冷靜無言,只余有刀劍相擊的脆響。
軟劍折卷,她閃至人身后,劍花繞過他脖頸,一劍封喉。
她料想過今夜不寧,卻沒算到這些人能如此陰險。
單殺一個謝無疾,就派了兩人來。
謝無疾吃力地快步挪到她身邊,她手中軟綿綿的劍甚至撐不起她的身軀,后背撕裂的痛楚又尤為明顯,半壓倒她的脊梁。
她唯剩下一個念頭:去找謝三!
謝無疾不能死,謝沉云更不能出事。
“我牽著你,謝沉云還在樓下!”
現在也不清楚樓下是什么狀況,譬如謝沉云是生是死?有沒有受傷?
她心頭焦灼,最要緊的還是護好謝無疾。
謝無疾會意,“我能走的。”
慕徊靈扣著他的手,持劍走在前面,步步試探,沿著木梯拾級而下。
底層混亂,處處是血,是尸體,死的大部分是那些普通的下人。
甲板上的風,都略有腥味。
謝沉云遭人圍住,刀劍無眼,幾乎要擦出花火。
藍白色衣袂上濺著不少血,謝沉云冷冽神情,長刀刮過,血流如注。
慕徊靈將他背后的人解決掉,謝沉云回頭,瞳孔一顫。
軟劍撣落的血珠凝在他臉上,謝無疾被她推過去,而她轉頭便陷于亂斗之中,與暴徒對刺。
“阿兄,你如何了?”
“我無礙,四姑娘一直護著我,她受了傷,你先去救她。”
……
刺客被處理大半,剩兩人被他們圍困。
謝沉云示意他們莫要輕舉妄動,“留一個活口。”
問問底細。
而慕徊靈冷然道:“他們的嘴,撬不開的?!?/p>
謝沉云眉心一擰,對她側目一眼,慕徊靈正思索著如何浣劍。
聽不聽她的意見,是他的事。
慕徊靈反手摸了摸后背的傷口,伸到眼前是猩紅的一片,遲來的不適叫她發昏,她便沉默著上了二樓。
刺客處置完畢,謝無疾還心有余悸,望著慕徊靈隱沒在轉角的背影,輕喚出口:“沉云。”
“阿兄,還好嗎?”謝沉云提步過去,扶著謝無疾坐下休整。
謝無疾搖頭,“你沒受傷吧?”
“沒有?!?/p>
“那就好,”謝無疾稍微舒了口氣,很快又開始緊張,“慕徊靈傷重,你先去看她。”
謝沉云吩咐下人照看好他,沿著血腳印一步一步上樓。
慕徊靈倒趴在樓梯上,眼目迷蒙,輕緩的腳步聲自兩耳間穿行,她虛著眼朝下看,唯見淺色衣角。
“謝……”
*
“姑娘,你可醒了?”青岫屈指輕叩房門。
“姑娘,已經到玉京了,該下船了?!?/p>
慕徊靈只覺頭昏腦脹,唇瓣淡淡的無甚血色。
她這是,睡到了玉京城?
一經掙扎,前胸后背那股束縛感愈發明顯,慕徊靈彎肘支起身子,身上穿著干凈的衣袍,傷口也被人包扎過。
下樓之后,那謝府的車輦早在岸邊等候。
今日不巧,淅淅瀝瀝的雨吵得人心浮意躁。
慕徊靈打傘過去,一撩帷簾對上謝無疾的眼眸,而對面的謝沉云正靠著窗邊閉目養神。
“下面雨大,快上來吧。”
“只有這一輛馬車嗎?”慕徊靈怔怔發問。
謝無疾解釋:“回府一事,不想過于張揚,便一切從簡了。”
也是。
慕徊靈不欲為難自己,她身上這傷可沾不得水,聽話地鉆進了車輿,好在里面并不逼仄,甚至擺有茶水糕點,她提著裙擺在謝無疾一邊落座。
謝沉云睜眼,淡聲講著:“昨夜行刺的人在刀上淬了毒?!?/p>
難怪她會暈倒在樓梯上,再也走不動。
慕徊靈拈了一塊花糕果腹,接著問:“解藥在何處找到的?”
“指甲。”
謝沉云端起茶輕呷,只是他那答案出口后,慕徊靈一臉噎挺。
謝無疾遮面哧笑,后替她倒水順食。
慕徊靈梗著脖子咽下東西,不想再吃二口。
“問出其他信息了嗎?”
謝沉云悶聲說:“沒有?!?/p>
“唉,我就知道。”
江湖暴客,還是她更了解他們。
“我還是困,再睡會兒,到府上了叫醒我就是。”慕徊靈扯扯謝無疾的衣袖,叮囑他兩句。
馬車中備著的披風正好蓋在她身上,纖軟的絨毛蹭著她的腮幫,攪擾清夢又叫人貪戀那點暖。
謝無疾低聲:“沉云,她那傷多久能好?”
謝沉云回:“約莫半月?!?/p>
二人收聲,只聞窗外落雨潺潺,伴著過客的議論,交織成潮濕、晦暗。
“那是謝府的馬車嗎?”
“謝家的公子回京了嗎?”
“……”
“那長公子和云陵慕氏女還會成婚嗎?”
“嘿,那姑娘逃命去啦,哪能再和他們結親哩?”
“走了也好,有命才享得了福啊!”
“……”
謝沉云望向依偎在謝無疾身側的慕徊靈。
他的新長嫂。
又能活多久呢?
國公府外,檐角走雨。
聽無衣說今天小姐該到玉京城了,藍桉就守在府門前接應。
車馬駛來,藍桉小跑下了幾層臺階,慕徊靈探出頭來,與她對上的那一剎,盡是愧疚。
在霧襄時,她選擇了拋下藍桉,獨自南下,可現在還是老老實實回了謝府。
即便藍丫頭要怪她,她也沒得辯解。
甫一落地,藍桉撲入她懷中,手上的傘柄險些打中她的臉,那時她驚詫著錯開。
“小姐!你怎么一個人走了……”果然,藍桉埋在她肩頭嗚咽,似被主子拋棄的幼獸一樣無助。
“嘶,疼。”慕徊靈掙掙手臂,藍桉立刻緊張起來。
“小姐,你怎么了?”
“背后有傷,你別抱太緊了?!?/p>
她拖著藍桉往一邊退開,謝沉云與謝無疾先后下車,藍桉恭恭敬敬地請安:“三公子、長公子?!?/p>
她也是到謝府之后才曉得謝無疾都親自南下了。
慕徊靈有藍桉照顧,青岫則自然地走到謝無疾身邊為他支傘,眸中清波婉轉。
謝無疾捂著面咳嗽了兩下。
“入府去吧?!?/p>
這國公府倒不是第一次來,慕徊靈跟在他們后頭,剛一入府,迎接的便是一張紙人臉。
大抵是她逃婚前扎的那個紙人。
“謝無疾……”
她的話尚未問完便遭打斷。
“慕小姐可算是回來了!”來了一個婆子,風風火火又氣勢洶洶的,“主母召見,隨奴婢走一趟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