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正值飯點,小酒樓里也是座無虛席,唯剩一些比較偏僻的位置。
兩人聽從伙計指引,在靠近樓梯的一處角落位置落了座。
剛喝了兩口茶,就聽見中央的舞臺上一聲銅鑼響起,瞬間吸引了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各位客官,您吃好喝好,今天我們的‘天下英雄’的辯論賽繼續進行,今天的辯題是‘為義殺生可還是義’,各位有思路的公子不妨到臺上一試,勝者得我們酒樓桂花釀一壺,凡參與者今天的飯錢都免了!”
掌柜的剛說完話,底下一陣鼓掌歡呼。
木小昭頭上也傳來一陣響動,她抬頭看去,這樓梯上也站滿了人。
全小五看著這番盛景,不禁感嘆道:“這氛圍,不愧是孕育了無數英才的人文淵藪之地。”
木小昭看著全小五眼睛亮亮地看著周遭一切,忍不住問道:“小五,你也很想上學吧?”
全小五好像被戳中了心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笑著說:“沒有,或許從前想過,但現在我更希望我們一家人都好好的,把老全藥堂經營下去,早日接過師父的擔子,給大頭攢一筆錢娶親。”
木小昭看著他,也微微勾起唇角,真是美好又幸福的未來呢,她也能活在這樣的未來嗎?
“噔——”一聲鑼響,將木小昭的思緒拉了回來。
一個身著綠衣袍,戴玉冠、系玉帶的男子走上臺,朝臺下一拱手,開口道:“諸位,我認為,為義殺生實乃不得已而為之的壯舉!”
“試想,若暴君當道,屠戮生靈,雖取其性命,卻能救萬民于水火,此非大義乎?若匪徒劫持人質,不殺之則更多無辜殞命,果斷擊斃,豈非保全多數之生?義,乃天地之道,犧牲少數成就大義,正是對‘生’更高層次的尊重!因此,為義殺生,不僅可,更應為!”
“好!”待這位綠衣公子陳述完畢,底下一片叫好。
掌柜笑瞇瞇地問道:“這位公子對義的理解透徹,解釋更是有理有據,臺下可有人持不同意見?”
臺下你看我我看你,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我。”一位穿著洗得有些發白衣袍的男子慢慢走上臺,向四周及對手拱手作揖道:“小生不才,有不同見解。”
“何為‘義’?孟子曰:生,亦我所欲也;義,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義者也。此言常被認為義高于生,實則二者本應統一。舍生取義者,所取之義,正是為了護衛他人之生,族群之存續。”
“‘義’在于護衛每一個具體的、鮮活的‘生’。若以‘義’之名,行殺戮無辜之事,這‘義’還是‘真義’嗎?它已淪為達成某種目的的冷酷工具!對方所舉刺殺暴君之例,暴君身邊的侍從稚子,是否也要一并犧牲?剿滅匪徒,若以人質性命為代價,這義舉豈非成了新的暴行?”
“今日可因‘大義’殺甲,明日便因‘新義’殺乙,標準何在?界限何在?當無辜者的鮮血染紅‘義’的旗幟,其所維護的秩序與正義,從起點就被污染!”
綠衣公子冷哼一聲:“這位公子是否過于理想化了?面對窮兇極惡之徒,不強力鎮壓,豈非縱容其害更多生?”
白衣公子回應道:“我從未反對制止邪惡,我主張目標指向作惡者本身,將制止惡行等同于可以順帶犧牲旁觀者或無關者,此非義也。”
“請問,‘義’若允許犧牲無辜,誰來定義‘可犧牲的少數’?標準由誰掌握?如何防止權力濫用?”
綠衣公子一時語塞,站在臺上緊皺眉頭,握緊拳頭,久久無言。
白衣公子則繼續開口道:“當犧牲少數成全大局成為信條,‘少數’的范圍可以無限擴大,‘無辜’的定義可以隨意扭曲。一旦開了為義可殺無辜的口子,標準必然模糊,權力必然濫用,犧牲范圍必然擴大。歷史殷鑒不遠,多少慘劇始于‘崇高目的下的必要犧牲’?其結果非但沒有成就穩固的‘大善’,反而制造了更深重的苦難與撕裂。”
白衣公子言畢,全場安靜,有人認真思考,有人等待對面的反駁。
過了一會兒,見綠衣公子沒有再辯駁,掌柜敲了一下銅鑼。
“噔——”的一聲表示今日的比試結束。
掌柜宣布道:“今天的比試真是精彩極了,不知道臺下的各位看得盡不盡興啊?”
“好!”眾人紛紛拍手表示滿意。
掌柜接著說道:“我宣布,今天比試獲勝者就是.....呃......”
“李玉汝。”白衣公子輕聲說道。
掌柜的馬上接過話:“恭喜李公子獲勝,他將獲得一壺我們酒樓的陳年桂花釀!”
座下紛紛鼓掌歡呼,李玉汝向眾人微微頷首,慢慢走下臺。周圍不少人上前與他攀談,還有要請他喝酒的。
全場都在議論他,木小昭甚至能清楚地聽到樓梯上的人對他的贊美。
“小小年紀,如此深的見解,如此悲憫的心腸,此人絕非池中物啊。”
“可不是嘛,人人都只見得‘一將功成萬骨枯’,都希望自己成為那立于萬骨之上的成功,可很少有人想過自己會是那萬骨中的一個,或許知道也很少有人讀懂這背后的狠辣與無情,就算懂得也很少有人能如此坦蕩地說出來。”
“這人叫什么來著?”
“李玉汝,好像是個小地方過來的。”
“唉,外地過來的啊,我還打算去他家拜訪一下的。”
“哈哈哈你若真有心,不妨去霄義山莊尋他。”
“他在霄義山莊?”
“外來的學子,霄義山莊一律免費提供食宿啊。”
木小昭的耳朵不可察覺地動了動,他也在霄義山莊啊......
木小昭眨了眨眼睛,對全小五低聲說了幾句話。
......
熱鬧漸漸平息,賓客漸漸散去,李玉汝面色泛紅、搖搖晃晃地扶門而出,謝絕了所有人送行的好意。
打扮成書童的木小昭推了推全小五,全小五面露尷尬,輕咳了兩聲,有些不自然地向李玉汝走去。
全小五一本正經地道:“李公子可是要去霄義山莊?”
李玉汝定了定神,向來人看去,眼前的這位公子身量不算特別高大,卻挺拔如一株沐風而立的青竹,劍眉星目,鼻梁挺直,唇色偏淡,嘴角天然帶著一絲微微上揚的弧度,頭發簡單地用一根素色發帶束在腦后,露出光潔飽滿的額頭。
唯一不像讀書人的地方,可能就是他常在戶外采藥問診曬成的淺麥色膚色。
李玉汝點點頭,又問道:“這位兄臺也是要去霄義山莊?”
“正是,我從外地來,想來瞻仰一下各位先生的風采。”全小五回道。
“兄臺是要聽哪位先生講課啊?”李玉汝問他。
全小五對于撒謊騙人的事不太熟練,對話本就緊張,這一問大腦瞬間空白。
那個什么集誰寫的來著?那個那個什么先生?
好在李玉汝自顧自地補充道:“霄義山莊待求學之人格外寬厚,無論哪位先生的課,一兩銀子便可以入室聽講,而且對于外來學子還會安排免費食宿。”
“啊對對對。”全小五連忙稱是。
李玉汝笑道:“這位兄臺如何稱呼?”
“我姓全。”
“全兄,在下李玉汝,若你不嫌棄,可愿與我一同去霄義山莊。”
“啊,那真是太好了。”全小五不知是高興還是緊張,聲音有些顫抖地回道。
......
三人循著山徑,慢慢向霄義山莊走去。
全小五越來越適應自己的新身份了,表現得越來越放松,與李玉汝相談甚歡,二人更是覺得相見恨晚。
而木小昭一直跟在身后,默默觀察著周圍的環境。
此地山清水秀,風光旖旎,果然是塊風水寶地。
不過......為何山莊的人都著素衣,頭纏白布,腰系麻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