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語晴盯著電腦屏幕上的數據報表，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桌面。過去三周的業績曲線像過山車一樣直線下滑，三個重要客戶暫停合作，兩個潛在項目被競爭對手搶走。
“《廣告前沿》又發了一篇。“林妍推門而入，把平板電腦放在桌上，“這次直接用了《姐弟戀：職場倫理新挑戰》這種標題。“
屏幕上，她和韓辰在賽車場接吻的照片被放大刊登，配以聳動的文字分析。自從賽車比賽那天的畫面被媒體曝光后，類似的報道就沒停過。
“隨他們寫吧。“童語晴合上電腦，揉了揉太陽穴。三十二歲女總監和二十歲大學生的戀情，在這個保守的行業里簡直是最佳八卦素材。
“KL汽車那邊來電話了。“林妍猶豫了一下，“說需要'重新評估合作方向'。“
童語晴的胃部一陣絞痛。KL是她一手帶起來的大客戶，合作了五年。
“理由？“
“官方說法是預算調整。“林妍撇撇嘴，“但我打聽到，是他們新上任的市場總監覺得...呃...覺得我們的'道德形象'不符合品牌調性。“
“道德形象？“童語晴冷笑一聲，“我單身，他單身，我們違反哪條道德了？“
“你知道的，有些人就是——“
辦公室門突然被推開，韓辰大步走了進來，臉色異常陰沉。他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頭發亂糟糟的，顯然剛經歷過什么不愉快的事。
“我需要跟你談談。“他的聲音緊繃，“單獨。“
林妍識趣地退出辦公室，順手帶上了門。
“怎么了？“童語晴站起身，注意到韓辰緊握的拳頭在微微發抖。
“我父母知道了。“韓辰深吸一口氣，“他們看到媒體報道，今早打電話叫我回家。“
童語晴的心沉了下去。她早知道這一刻會來，但沒料到會這么突然。
“然后呢？“
“然后？“韓辰苦笑一聲，“然后是一場持續三小時的家庭審判。我父親說我'不知廉恥'，母親哭著說我'被老女人騙了'。“他的聲音越來越激動，“最精彩的是，他們拿出了這個。“
他從背包里掏出一封信，摔在桌上。童語晴拿起來，是德國斯圖加特汽車設計學院的錄取通知書，日期是兩周前。
“你被錄取了？“童語晴瞪大眼睛，“這是世界頂級的...“
“我申請的，在認識你之前。“韓辰煩躁地抓了抓頭發，“但我已經決定不去了。“
“什么？“童語晴的聲音提高了，“這是你的夢想啊！“
“我的夢想變了。“韓辰固執地說，“現在我想留在這里，和你一起。我已經聯系了幾家本地汽車設計工作室...“
“不行！“童語晴猛地站起來，“你不能因為我放棄這樣的機會！“
“為什么不行？“韓辰也提高了聲音，“這是我的選擇！“
“因為...“童語晴突然哽住，“因為我不想背負這種責任。如果將來你后悔了，你會恨我。“
韓辰像是被扇了一巴掌，表情瞬間凝固：“所以你認為我對你的感情，還抵不上一所學校？“
“我不是這個意思...“
“你就是這個意思。“韓辰的聲音冷了下來，“你從來不相信我是認真的，對嗎？不管我做什么，在你眼里都只是個不懂事的孩子一時沖動。“
童語晴張了張嘴，卻無言以對。韓辰的話像一面鏡子，照出了她內心最深的恐懼——她確實害怕，害怕他有一天會后悔，害怕自己成為他人生路上的絆腳石。
“我父親給了最后通牒。“韓辰平靜了一些，“要么去德國，要么自生自滅。他們切斷了我所有的經濟來源。“
童語晴胸口一陣刺痛。她想起U盤里那個孤獨的小男孩，想起他說“希望未來的你能喜歡妥協后的我“。
“韓辰，聽我說。“她盡量保持冷靜，“你應該去德國。這不僅是學業，更是你和你父親和解的機會。“
“你是在推開我嗎？“韓辰的眼神變得銳利。
“我是在為你考慮！“
“不，你是在替我做決定！“韓辰的聲音又高了起來，“就像你一直做的那樣，用'為我好'的名義，實際上根本不相信我能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辦公室外，已經有同事好奇地探頭張望。童語晴強迫自己深呼吸，壓低聲音：“我們冷靜一下。今晚你來我家，好好談談。“
“好啊。“韓辰冷笑一聲，“反正你總有安排，我只要乖乖聽話就行，對吧？“
他轉身大步離開，重重摔上門。整個辦公區鴉雀無聲，所有人都假裝沒看見這一幕。
童語晴跌坐在椅子上，雙手不受控制地顫抖。這是他們確立關系后的第一次爭吵，卻像一把尖刀，劃開了所有甜蜜表象下的現實傷口。
晚上八點，童語晴的公寓門鈴響起。她打開門，韓辰站在門外，手里拎著一袋啤酒，表情比下午緩和了許多。
“休戰？“他舉起啤酒，勉強笑了笑。
童語晴側身讓他進門：“休戰。“
他們坐在陽臺上，沉默地喝著啤酒。夏夜的風帶著城市特有的喧囂和熱度，遠處霓虹閃爍。
“對不起，下午我太激動了。“韓辰終于開口，“我只是...討厭被當成不懂事的孩子。“
“我知道。“童語晴輕聲說，“我也該道歉。我不該替你做決定。“
韓辰轉頭看她：“那你是真心覺得我應該去德國？“
“我是覺得...“童語晴斟酌著詞句，“你不該因為任何人放棄自己的夢想，包括我。“
“如果我說，現在我的夢想就是你呢？“
童語晴的心臟漏跳一拍。韓辰的眼神如此認真，讓她既感動又恐懼。
“夢想會變的，韓辰。但有些機會一旦錯過...“
“我不會后悔。“他堅定地說，“我從來沒有這么確定過一件事。“
童語晴沒有回答。她想起白天收到的郵件——國際4A廣告公司提供的新加坡分部總監職位，薪資翻倍，前途無量。她一直沒敢告訴韓辰，就像他不知道她也在面臨類似的職業抉擇。
“周末我朋友要辦個派對。“韓辰突然換了個話題，“你一起來嗎？“
“什么派對？“
“就...普通的聚會。燒烤、音樂、游戲什么的。“韓辰的語氣輕松起來，“他們都很想見你。“
童語晴猶豫了。韓辰的朋友都是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他們的聚會肯定充斥著她不熟悉的流行文化、吵鬧的音樂和過量的酒精。
“我周末可能要加班...“
韓辰的表情立刻黯淡下來：“又是加班。你已經連續三周用這個理由推掉我朋友的邀請了。“
“我真的有工作！“
“還是你根本不想融入我的生活？“韓辰放下啤酒罐，“覺得和一群小孩子玩很無聊？“
“我沒這么說...“
“但你是這么想的。“韓辰站起身，聲音又開始提高，“就像你覺得我的決定很幼稚，我的未來需要你指導一樣！“
“你能不能別這么敏感？“童語晴也站了起來，“我只是不習慣那種場合！“
“那你習慣什么？和你的'同齡人'喝紅酒聊股市？“韓辰譏諷道，“抱歉啊，我還沒到那個'成熟'的階段！“
“夠了！“童語晴厲聲打斷，“我們都需要冷靜一下。也許...也許暫時分開一段時間比較好。“
話一出口，她就后悔了。韓辰的表情像是被狠狠捅了一刀。
“原來如此。“他的聲音冷得像冰，“一遇到困難就跑，這就是你的'成熟'？“
“我不是這個意思...“
“不，你說得很清楚了。“韓辰抓起背包，“你需要'冷靜'，我給你。祝你工作順利，童總監。“
他轉身離去，門摔得震天響。童語晴站在原地，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空虛。她拿起啤酒罐猛灌一口，卻嘗不出任何味道。
手機屏幕亮起，是新加坡那邊的HR發來的消息：“童總監，請盡快確認是否接受offer，我們需要在下周一定案。“
童語晴放下手機，走到陽臺上。城市的夜景依舊璀璨，但她突然感到無比孤獨。她和韓辰就像兩條短暫相交的線，終究要回到各自的軌道上。
第二天早晨，童語晴頂著黑眼圈來到公司。林妍一看到她就倒抽一口冷氣：“你看起來糟透了。“
“謝謝夸獎。“童語晴干巴巴地說。
“吵架了？“
“暫時分開。“童語晴機械地重復著昨晚的話，“我們需要冷靜一下。“
林妍欲言又止，最終只是遞給她一杯咖啡：“KL汽車的會議在十點。“
會議進行得出奇順利。KL汽車的新任市場總監——一個四十多歲的嚴肅男人——居然主動提出延長合約。
“我們重新評估了情況。“總監推了推眼鏡，“貴公司的專業能力毋庸置疑。至于...私人事務，那不在我們考量范圍內。“
童語晴驚訝地眨眨眼：“非常感謝您的理解。“
“要謝就謝《汽車前沿》那篇專訪。“總監難得地笑了笑，“韓同學對電動車設計的見解很有前瞻性。我們考慮邀請他參與新車型的咨詢。“
走出會議室，童語晴立刻打開手機搜索。果然，《汽車前沿》刊登了對韓辰的專訪，標題是《新一代汽車設計師的跨界思維》。文章詳細介紹了他的獲獎設計，并特別提到“在資深廣告人童語晴的指導下，將用戶體驗融入技術設計“。
童語晴的眼眶濕潤了。即使在爭吵后，韓辰仍在公開場合給予她專業認可。而她，卻提出了“暫時分開“。
她撥通韓辰的電話，卻直接轉入語音信箱。一連三通，都是同樣結果。最后她發了條信息：“看了專訪，謝謝你提到我。我們能談談嗎？“
消息顯示已讀，但沒有回復。
下午，童語晴收到一封快遞，里面是斯圖加特學院的錄取通知書原件，附帶一張紙條：“決定權在你。——C“
她把通知書放在桌上，盯著看了很久。韓辰把決定權交給她，這既是對她信任的證明，也是一種考驗——她是否有勇氣接受這段關系的所有可能性？
電話突然響起，是母親。童語晴深吸一口氣才接聽。
“語晴，我看到新聞了！“母親的聲音充滿震驚，“那個大學生是怎么回事？“
童語晴閉上眼睛：“媽，我現在沒力氣解釋...“
“你知不知道親戚們都在議論？三十二歲的人了，怎么這么不懂事！“母親繼續嘮叨，“正好，你表姑介紹了個新加坡的醫生，四十歲，離異無孩...“
“新加坡？“
“對啊，人家在那邊的醫院當主任。你要是感興趣...“
童語晴突然笑了，笑得苦澀又釋然。命運在給她指路嗎？德國的韓辰，新加坡的她，完美的地理隔離，讓這段不被看好的感情自然消亡。
“媽，我有工作要處理。回頭再說。“她掛斷電話，再次看向那張錄取通知書。
也許暫時的分離對兩人都好。她需要思考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韓辰也需要在沒有她的情況下看清自己的心意。
但做出這個決定前，她必須再見他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