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見過匣子咖啡館的老板,對許多人來說一個小小的咖啡館,老板是誰并不重要,只要能在這喝上一杯濃濃的咖啡,休憩一小會兒就可以了。
咖啡館的服務生杜來是勤工儉學的一員,他覺得自己還是很幸運的,老板沒見過,工資給的倒是相當利落。他也曾很八卦的問過管理人老板是誰,當然他也沒得到過答案。管理人姓肖,是個常年都要拄著黃楊木的手杖,眼神并不慈愛的老人,肖老頭很瘦,瘦到讓人覺得一陣風都能把他吹出二里地。此杜來覺得肖老頭肯定是個有來頭的人,無論什么樣的客人,遇到多難纏的事,肖老頭都會干脆的解決,他帶著一種能看穿別人秘密的眼神,膽小的杜來都沒敢跟肖老頭撒過謊。
咖啡館最里面的包廂和外面的設施相比雖然不差,但是就算外面都坐滿了,也沒人愿意去里面坐,因為那里既不透光也不舒服,可以說幾乎算得上是半個密室了。杜來端著著咖啡,本想送給今天坐在里面的客人,可是被肖老頭叫住了:“最里面的包廂你不用去送了,我去吧,那位客人挑剔的很?!毙だ项^端著托盤,拄著拐杖篤篤的走了。
穿著黑色高領毛衣的女子,掐掉手里的煙,接過咖啡給肖老頭騰出地方,“肖伯,坐吧。”
坐在她對面的是一個帶著鴨舌帽的男青年,三個人圍著圓桌一時間都沒有話。
“阿妹前兩天找過你,你卻讓阿良來的?”女子習慣性的搓著手指。
“恩,警察最近盯得緊,我不大方便出門,我就讓阿良去......”
“他們動作倒是快,你現在打算怎么辦?”女子捋了捋頭發,海藻一樣濃密的長發往后散去,隱隱約約的露出側臉來。
“我怕這件事搞不好會把阿良扯進去,人是我殺的,這些事情都是我一個人做的......”青年有些激動。
“你想要自首?”肖老頭終于開口了,衰老的眼睛里帶著難以言說的情緒。
“嗯......這么多年我好不容易把他養大,他不能出事......”
“挖眼抽血的事是那幫混蛋自己做的,與你有什么相干!事情還沒有到那一步,如果有辦法送這幫混蛋進牢子,”肖老頭拄著拐,站了起來?!霸谖覀冞€沒有想到辦法的時候,你和阿良誰都別犯傻。這些人死有余辜,還犯不著拿你的命去給他們抵命!”
“肖伯......”黑衣女子扶著肖老頭,微微的垂下頭,看不清神情。
“大小姐,你和二小姐這些年怎么過的我都知道,既然我死里逃生了這么多年,就一定要看著姓陸的死在我面前!”肖伯的眼里迸射出的寒光讓男子陡然生懼,“這件事,我們就要萬無一失,你不犯傻,阿良就不會出事!”
“好......”男子沉默了良久,終于點了點頭。
顧念吃完晚飯,悠閑的散步,在酒店樓外遇上了陸旸,兩個人倒是熟稔,坐在外面的公園閑聊,“陸先生有心事???”
“最近可能壓力比較大吧。”陸旸甚至睡夢中都要擔心兇手會不會繼續作案。
“因為三起連環殺人案嗎?”顧念脫口而出,一語中的。
“顧小姐很關注這件案子?”
“很難不關注吧,鬧的滿城風雨的都市怪談。詭異的死亡方式、窮兇極惡的兇手、離奇的傳言妥妥的桃色新聞范本?!鳖櫮钚α诵?,陸旸在她臉上一種幸災樂禍的意味。
“怎么,你有高見?”陸旸有些期待
“那倒沒有,我寫東西都是瞎編的,沒什么科學依舊,案件不過都是設定而已,哪里能比得上現實中的案件?!彼_實在幸災樂禍,陸旸確定。
一陣風吹過來,顧念裹緊了外頭,陸旸看著她有些冷,脫下自己的運動服給她披上:“天涼了,我們回去吧?!鞭D身就要回去,他的眼角掃過路口的窄巷,看見一個穿著黑色上衣的女子,被風吹起的頭發露出側臉,女子微微側過臉,陸旸驚詫的發現,那是一張和顧念十分相似的臉。他站在原地,又回頭看見站在離他不遠正在發愣的顧念,再一轉頭,黑衣女子消失在人群中,找不到了。
“是我眼花了么?”陸旸甩掉了這個念頭,轉身和顧念回去了。
蔡和晉是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的,套好衣服,打開家門,三個穿著警察制服的人,帶著剛剛入秋的冷風,掃進了他的家。
“你們找誰?。俊标憰D打量著這個年輕人一個約莫二十五六歲的男青年,盯著亂糟糟的頭發,帶著黑框眼鏡臉上還留著被子的印子,迷迷糊糊的看著他們。
“蔡和晉?”站最前面的警察,亮出證件,開口問道。
“是啊,你們……”青年總算是清醒些了,只是嚇醒的可能性更高。
“別緊張,我們找你了解一下情況?!崩钚藿茉捯魟偮?,就進了家門。蔡和晉手忙腳亂的把他們帶到客廳,接了幾杯水放在茶幾上,似乎沒有睡醒,拿水杯的手有些不穩有幾滴水都濺在了桌子上。
“你六歲那年,被三個好心人資助過對嗎?”沒有寒暄和客套,李修杰開門見山。
“恩,他們資助我上完大學,我畢業后就在恭市工作了,想著以后還能照看一下他們的生活?!辈毯蜁x洗漱干凈,端正的坐在沙發上,陸旸看著這個青年,白白凈凈的臉上帶著熬夜的黑眼圈,這種黑眼圈他倒是經常在宋日安的臉上見過,估計生活也不規律。陸旸在屋子里轉悠,屋子收拾的還算干凈,客廳還掛著他和消防員的合影,照片上的男孩笑得既陽光又天真。
“哦,我大學的時候做過消防講解員,畢業的時候就合影留念了。”蔡和晉見陸旸盯著照片就趕緊解釋。
陸旸看見幾個房間的門把上都掛著通紅的中國結,陸旸拿著其中一個問道:“女朋友送的?”
“不是,我自己編的。”蔡和晉回答道,“您要是喜歡送您?!?/p>
“不用,今天來就是問你點事情?!标憰D走到蔡和晉面前在沙發上坐下,目不轉睛的盯著他:“你知不知道,你的三個資助人在兩個月內,陸續死亡了?”陸旸第一次見到蔡和晉就覺得他很奇怪,二十多歲的年輕人眼睛卻帶著歷經歲月一樣的老態,如此不搭調的氣息出現在這樣一個看起來十分正常的年輕人身上。
“知道,我接到朱阿姨的電話了……”
“朱阿姨?”李修杰皺了皺眉,“武青云的老婆,朱炎。”陸旸提醒了一句。
“怎么說的?”
“她說,武叔叔可能是被人殺了,她挺害怕的,回娘家去了,要是我有事就給她打電話......周阿姨和葉叔叔是我看新聞知道的,我還打過電話給你們,想著若是案件結束了,我要幫他們處理后事的。”
“你還記得梁坤嗎?”
“恩,記得,我小時候經常和他一起玩。他怎么了?”
“你們最近還聯系嗎?”
“我回恭市后聯系過幾次的,關系還可以?!?/p>
“有發現他最近有什么異常嗎?”
“異常.....沒有,他一直在福利院,好像也念完了書了吧,其他的就不大清楚了?!辈毯蜁x推了推眼鏡“他怎么了?”
“沒什么,隨便問問?!标憰D笑笑:“基于這件案子關系到資助這件事,所以最近多加小心,必要時可以申請保護。”臨出門時,看了看他茶幾上成套的茶杯擺件和沒來得及收拾的碗筷。
宋日安已經在樓下等了快半個小時了,估計陸旸又忘了和他一起吃飯的事了,不得已自己去吃飯去了,順便還給他帶一份。陸旸和李修杰正盯著幾分口供和現場照片看的認真,武青云吊死的照片擺在陸旸的辦公桌上,他仔細的看著記在暖氣管上的繩結,努力的回憶在哪里見過,而葉志顯的前胸留下的前臂淤痕,說明死者應該是被人在背后抱住了,葉志顯的兩個針孔都在左側,他突然意識到他忽略了一點:兇手是個左撇子。
“阿杰,我記得咱們去見梁坤那天,他說他經常整理庭院是么?”
“恩,對?!?/p>
“他的右手明顯比左手要粗糙,還有老繭而且他右手的骨節也比左手的骨節大…..他是個右撇子?!?/p>
“梁坤是右撇子......能說明什么?”
“葉志顯是被人從后面抱住的,而兩個針孔卻都在左側,人在危急情況下的反應最真實,這是本能,兇手應該是經常使用左手的人,所以才會兩次針孔都在左側,而梁坤卻是右撇子,兇手不可能是他。”陸旸邊說邊進行了演示。
“既然不是他......”李修杰擰著川子眉,在屋里踱著,“他怎么什么也不講呢?”
剛剛入秋的恭市,帶著些許涼氣,在恭市的市區里橫穿過一條入海的河,叫川河。川河將恭市分為兩部分,河面上橫跨大橋,恭市的人也習慣叫川橋,經常有些人沿著橋散步看夜景,黑色的天空點綴著寥寥的幾顆星星,月牙在河面上留下點點殘破的影子。一對男女靜靜的站在橋面上,兩個人看起來不過二十五六歲的年紀,男子看著站在他一旁女子,動了動嘴唇,似乎有許多話說,最終一個字也沒說。
“你最近還好嗎?阿良說你不方便?!迸酉乳_口,黑色斗篷的帽子遮住了她大半張臉,只能隱約看見一個秀氣的下頜。
空氣中只有風在嗚嗚的響著,沒有回音。男子沉默了半晌,才開口:“警察很快就會查出我的,若到了那時,我也無法回頭,這么多年這件事是我的心病......阿良也已經長大,我沒什么顧慮的。但是你要為自己想想,忘記仇恨不一定就是背叛,開始新的生活不好嗎?”
“知道我這些年是怎么過得嗎?”女子手里的煙隨著橋上的風漂浮的很遠,紅色微光在被吹的閃閃發亮。聲音平靜的就像一灘死水,男子嘆了口氣,不再說話,紅色亮光中女子吐出煙氣,“我叫秦牧遙,可我這么好聽的名字我再也不能用,姐姐她活著卻是個死人,放棄自己的身份和生活,我們苦心經營這么多年,為的是什么……你想叫我忘記?你讓我如何忘!午夜夢回,故人入夢,我怎么和他們交代!為了所謂的新生我茍延殘喘,看著仇人逍遙自在享受榮光?”
女子胸口因為喘氣劇烈的起伏著,她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繼續說:“我們的生活本就如此,所謂抗爭不過是想著九泉之下的親人能夠安寧。我也想忘記那樣的痛苦,那樣的慘案不過是噩夢一場。可惜啊,”她笑了起來,夜色之下的笑聲讓人后脊涼,“生活中沒有如果,該發生的就會發生。這些傷口日日在心上潰爛,提醒我那些殘破不堪的往事,惡貫滿盈的人卻縱情享樂,他們憑什么!我要他遭報應,看著他失去自己最珍貴的東西……他辛苦半生,費勁心機的籌謀的一切付水東流!”女子將燃燒的煙頭握在手里狠狠的捏碎,紅色的煙灰隨著嗚嗚的晚風,消失在夜里?!拔乙?、無、葬、身、之、地!”她齒縫間擠出從最后這句話,帶著滿滿的憤恨和切膚之痛。
“牧遙,你……”男子習慣性的伸出左手,抬到半空中又默默的放下,他心疼她,想輕輕的撫慰她,但他終究改變不了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