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伴隨著一陣雞鳴聲，床榻上被褥拱動幾分。
一對長睫微微扇動，謝渝安艱難地轉動眼珠，手指微微蜷縮，只覺感到眼前視線一片模糊。
“定之，你醒了？！”
沈明遠趕緊上前扶起謝渝安，將他倚靠在床柱上，轉身朝他端來了一碗粥。
“來，先把這粥喝了。”
白粥被攪動著冒出圈圈白煙，沈明遠舀起一勺，放在嘴邊輕吹，抬眉卻見謝渝安一臉古怪地看著他。
兩人間的氣氛有些微妙，沈明遠輕咳了兩下，掩飾尷尬，將碗遞給謝渝安。
見謝渝安面上帶著疑惑，他出聲解釋道：“這是那位大小姐交代的，讓你醒來先喝這粥。”
“說你許久未進食，直接喝藥對胃不好。”
謝渝安指尖觸碰在碗壁，一股暖意涌上心頭。
他喉嚨滾動，將一勺白粥咽下。
嗯，很甜！
碗里白粥不久就見底了，見狀，沈明遠將那湯藥遞給謝渝安。
他頓了頓，補充說道，“這藥可是那位姜大小姐今兒一大早起來熬的。”
褐色的湯藥表面泛著漣漪，恰好映出謝渝安眼眸的輕顫。
許是多久未進水，謝渝安的嗓音有些沙啞，“她人呢？”
“人家來了幾次，結果你那會兒都沒醒......”
“這會兒估計在自己苑里吧。”
苦澀的湯藥被謝渝安一飲而盡，抬手時余光在瞥見手腕處的白布身軀微微一頓。
“這是啥？”
沈明遠狐疑地看著他：“你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
謝渝安那一副“我應該記得啥”的表情，讓沈明遠忍不住扶額嘆道：“你敢說倒在那位大小姐懷里不是你故意的？”
謝渝安倒是坦然，“我是故意的啊！”
“不過就那一會兒我就沒意識了。”
沈明遠：......
沈明遠耐著性子問道：“那你說，你死死拽著那姜姑娘的手腕是怎么回事兒？”
聞言，謝渝安的面色一僵，望著自己的手有些愣神。
“你別告訴我那只是你的本能。”
沈明遠在屋內來回踱著步子。
虧他還以為這是謝渝安追人家姑娘的小伎倆，心里還佩服他......
沈明遠的食指顫顫伸出，指著那紅繩上糾纏住的白布，“那白布，還是人姑娘準備離開時你那紅繩給掛住的......”
從沈明遠口中，謝渝安大致了解了事情經過，思量片刻后，起身準備收拾。
“哎！”沈明遠出聲道，“你這才剛喝了藥，亂跑去哪兒啊？”
謝渝安的話音里粹著笑意，“準備道謝！”
蒹葭苑。
姜荼搖著小扇子，睡眼惺忪地看著面前的藥罐，眼角時不時因為一個哈欠擠出幾滴淚。
芍藥上前關心道，“小姐你下去休息吧，這里交給奴婢就好。”
“哈~”
眼皮拖得重，姜荼的腦袋不停地點著，困得不行。
“那這兒就交給你了。哈～”
將手中的扇子遞給芍藥之后，她就趴在石墩上一下子就睡著了。
早上的日光投下，一個人影恰好立在姜荼身前，為她遮擋住刺眼的光亮。
“哎！”芍藥不經意一瞥，待看清那人，剛想出聲制止，卻被身旁的沈明遠捂住了嘴巴。
沈明遠向芍藥做了一個噤聲的動作，示意她別大叫。
“乖乖煎藥就好。”他壓低聲音開口，“你家小姐好不容易睡著，你也不希望她被吵醒吧。”
芍藥又氣又急，卻只好啞著嘴巴點腦袋。
小姐的確一個晚上沒怎么休息了，自己不該打擾她。
只是，他為什么在這里？！
她睨著看向沈明遠，小聲嘀咕道：“我家小姐會這樣還不是因為他。”
“稍安勿躁。”沈明遠低聲安撫著面前這個急火的丫鬟，“你得相信一下謝小公子的人品——”
話還未落，卻見芍藥的眼睛瞪得老大，急得快要上前。
沈明遠下意識地想要攔住她。
芍藥破口就想大罵，“你個登徒子！”
他這才順著芍藥的視線看過去，瞳孔一縮，連手里的折扇也沒握穩，“啪嗒”一聲掉在地上。
只見謝渝安輕輕撩開姜荼臉頰上的碎發，蹲下身歪頭欣賞起少女的睡顏。
沈明遠此時真想啐一口唾沫：謝渝安，你是真的狗！！！
話雖如此，但他還是一個勁兒地勸道面前的芍藥，“你先別急！”
——雖然我也沒想到他會這樣。
另一邊，謝渝安看向姜荼的眼神無比溫柔，似是在征求意見，溫聲道：“阿荼，外面太陽曬，我抱你進去睡好嗎？”
姜荼的嘴里恰好發出輕聲的呢喃。
謝渝安啞然一笑，“你不說話我就當你同意了。”
低聲在她耳邊輕語，“失禮了。”
他微微傾身，輕托起姜荼的膝彎，一手穩穩攬住少女的肩背，動作輕柔，生怕把懷里的人兒弄醒了。淡青色的廣袖垂落，一股微風吹來，袖擺與他腰間的玉佩相互糾纏，久久不停。
謝渝安將姜荼輕輕放在床上，小心地為她掖好被子。
房門悄聲關上，謝渝安在看向院里愣著的兩人時，疑惑問道，“你們這是......”
芍藥忍不住了，朝謝渝安懟道，“你還好好意思說——”
“噓！小聲點，她睡著了。”
芍藥：？？？
.......
“姜家的事，我自會向母親交代清楚。”謝渝安立在廳里，目光掃過滿座的姜府之人，“諸位不必擔心。”
他面如冠玉，一身玄色勁裝，立在堂內更顯凌厲。
“謝小公子，這畢竟是你兄長與姜家嫡女的婚事。”姜四搖扇的手微微一頓，瞇眼笑道，“按禮數......也該交由他親自出面處理此事。”
“你貿然介入，怕是......不太妥當吧。”
堂內眾人紛紛頷首，唯有姜回和姜老夫人保持沉默。
謝渝安眼睛卻直勾勾地看向姜四，絲毫沒隱藏眼底的波瀾。
姜四被他盯得脊背有些發寒，只是一瞬的恍惚，他好像看見了自己的未來——
四方高聳的宮墻中央，是倒在血泊中的自己。
“兄長他有要事要忙，因此托我暫管此事。”
等謝渝安的目光移開，姜四這才感到空氣的涌入，大口大口喘著粗氣。
姜四扶著額角，低聲喃喃，“沒休息好嗎？”
姜回答道，“謝小公子體諒！”
“況且你還救了我家阿荼，答謝之意無以言表。你放心，今后若你有什么需要我姜某的地方，我定當鼎力相助。”
謝渝安躬身作揖，面色溫潤，“姜叔叔言重了。”
“哎！”
姜回擺了擺衣袖，突然猛地一拍大腿，滿臉堆笑，急促地搓著雙手問道，“不如，你我結為異姓兄弟如何？”
話落，沒等謝渝安反應過來，一旁原本還滿臉慈祥笑意的姜老夫人面色一僵，暗自掐了掐姜回。
姜回被姜母掐著腰上軟肉，疼得呲牙咧嘴，在對上姜母面色時氣勢一下子弱下去幾分。
他只好朝著謝渝安干笑道，“呵呵，我開玩笑的，我開玩笑的......”
謝渝安道，“姜叔叔可真是幽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