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的五月下旬，陽光漸暖。林初夏走出辦公大樓時，臉頰被微風輕輕拂過，彷彿提醒著她——這段熟悉的日子即將進入尾聲。

她拎著電腦包，腳步一如往常地穩健。只是自從申請延後報到被批準後，她的生活多了一層細膩的分割線。六月中旬，她將正式離開這座城市，回到上海的新崗位。雖說這是自己主動規劃的轉換，卻仍有不捨與未知夾雜其中。

走進辦公室，她打開桌上的資料夾，逐一確認交接表格與帳戶報表。Elaine會接手她的三個主要客戶，她花了不少時間為這位後輩整理資料，甚至連過去幾次的簡報版本都貼上了註解。「這裡的客戶特別在意報表圖表設計，這張投影片記得讓設計部幫忙重新調整。」、「下週的進度會議，我會陪妳開一次，後面就交給妳了。」她寫得仔細，也交得安心。

「初夏姐，妳真的要走啦？」Elaine端著兩杯咖啡走來，一邊遞給她一杯，一邊忍不住皺眉說：「下週我就要自己主持週會了，好緊張。」

「有什麼好緊張的？我還會在呢。」林初夏淡淡一笑，「而且你們不是說月底要幫我辦歡送會嗎？我可還沒喝到最後一杯香檳。」

Elaine笑得眼睛彎起來：「妳放心，我們部門誰都逃不過那一輪真心話大冒險。」

「真心話我不怕，大冒險你們自己玩就好。」

幾人笑鬧間，林初夏突然覺得這樣的時光值得細細收藏。她在這裡工作了五年，從一開始戰戰兢兢，到如今成為能被信賴、被依靠的主管，過去的每一個挑燈夜戰的夜晚、每一次說服客戶的簡報、每一次與團隊吵完再和好的會議，全都像一本本厚實的日記，堆疊成她的職場履歷。

中午休息時間，她走進會議室，用手機撥了一通視訊。

「怎麼這麼準時？不是剛開完技術會議嗎？」螢幕那頭，程以寬的背景依然是熟悉的舊金山辦公室。他穿著淺灰襯衫，正一邊拆開便當盒，一邊轉頭對著鏡頭笑。

「準時打給你，是怕你又忘了我們今晚要敲定旅行地點。」

林初夏打開筆電，切出行程表：「我這邊目前排出的空檔是5月26號到6月10號，中間要留三天給我回紐約打包寄東西。你確定5月25號會飛過來？」

「會。飛紐約的票我已經訂好了，抵達那天晚上我們先在你那邊住一晚，隔天再出發。」

「你不是還在交接？」她微皺眉。

「是啊，但我也不是第一天交接了。既然主管默許了，就看我交得乾不乾脆。」

她點點頭，把注意力拉回到螢幕上的簡報：「我列了五個備選地點，南法、義大利、捷克、克羅埃西亞、西班牙——你選吧。」

「你最想去哪？」

「其實我想去南法和西班牙。」她老實說，「我沒在五月底的歐洲看過真正的向日葵田。」

程以寬靜了一會，說：「那就南法，然後往西班牙南部走。」

「那你要負責安排住宿跟交通。」

「好，我來。」他笑了笑，又加上一句：「還有每天晚上的行程安排，我也會規劃得很細。」

林初夏沒好氣地翻了個白眼：「你說的細是哪一種細？」

「當然是吃喝玩樂都照顧到的那種。」

兩人隔著螢幕輕笑，那份熟悉的默契與親暱，跨越了時差與城市。

掛斷視訊後，林初夏望著電腦桌面上的時間表，開始一個個把行程填入。她還得訂旅行保險、查天氣、準備行李與備品。只是此刻，她的心思，已悄悄從市場報表、交接Excel文件，轉向了盛開在地中海陽光下的薰衣草田與古城小巷。

—

舊金山的傍晚，程以寬站在辦公室窗前，看著太平洋邊的天色逐漸染上晚霞。他剛交完一組開發文檔，收到了主管的一封回信：「你的轉調申請正在走程序，預估六月中旬正式公告，請提前備妥交接清單。」

他合上筆電，長長吐了一口氣。這場轉調對他來說不是結束，而是一場新的啟程。而他知道，這一次他選擇的不是一條容易的路，而是那個——他願意一起走的人。

手機震了一下。

林初夏傳來一張照片，是她辦公桌上的旅行文件與機票截圖，上頭寫著：「巴黎，我們來了。」

他回了一句：「南法與你，一起浪費時間，我願意。」

他將手機收進口袋，轉身關燈離開。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週五傍晚，紐約下了一場久違的細雨。

林初夏收拾好桌上的資料，望了眼牆上的時鐘——六點整。樓下的團隊已經約好地點，一場為她精心準備的部門歡送聚會即將開始。

她換上外套、抓起傘，走進那條熟悉的街巷。餐廳是她三年前剛升任副理時，團隊慶功的地方，一間藏在SoHo巷子裡的西班牙小館。開放式廚房裡飄來熟悉的香料味，溫暖得恰如其分。

「主角來了！」Elaine第一個發現她，舉起酒杯朝她揮手，「我們早就猜到妳會準時。」

林初夏笑著脫下外套：「感謝你們沒讓我錯過Tapas。」

同事們早已圍好長桌，一邊點菜一邊擺好小卡與香檳。「這是我們大家一起寫的，怕妳到了上海之後太快忘記我們。」桌上的藍色信封被推到她面前。

她拆開卡片，熟悉又有些鬧哄哄的字跡映入眼簾：

「別以為妳去了亞太就不用再加班了！」

「上海雖遠，Slack還在。」

「下一個亞太區副總，看妳了。」

「下次來紐約記得帶團隊來吃牛排。」

眼眶突然一熱，林初夏笑著吸了口氣，不讓自己太快被情緒淹沒。

聚會中段，Elaine帶頭舉杯：「敬我們最能扛、最愛碎念、也最暖心的初夏姐——未來在上海也要讓人怕得要死、愛得要命！」

眾人舉杯：「Cheers！」

笑聲與音樂交織而成的熱鬧場景裡，林初夏看著眼前這群熟悉的臉孔，一時之間竟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那晚聚會持續到深夜十一點，離開餐廳時，幾位同事小聲提議去續攤。她笑著搖頭：「我明早還要開交接會，再喝就真的是用宿醉結尾了。」

回到家後，她泡了熱水澡，換上寬鬆的家居服，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撐著筆電打開視訊。

「你怎麼這麼晚還在線上？」畫面一開，就見程以寬也窩在他家客廳，身後書櫃還亮著一盞柔黃燈光。

「等你啊。」他笑了笑，「妳不是有歡送聚嗎？」

「剛回來。」她聲音微啞，表情卻平靜下來，「你知道嗎，我原本以為會鬆一口氣，但結果是——好像有點捨不得。」

程以寬看著她，眼神溫柔：「那是因為妳在這裡待得夠久，也付出夠多。」

「對。」她低頭撫著膝蓋上的毯子，「有點像——自己一手蓋起來的房子，交給下一個人打理了。」

他沒有立刻回話，只靜靜看著她的側臉，像是在把她此刻的樣子記進心底。

隔了幾秒，他才輕聲說：「那麼，接下來就一起蓋新的。」

她抬起頭，對上他的眼神，點了點頭。

—

週末的午後，兩人同步完成旅行路線最終定案：從紐約出發飛巴黎，南法普羅旺斯五日，接著轉往西班牙南部，沿著安達魯西亞一路從格拉納達玩到塞維亞。最後再飛回巴黎，程以寬回美國，林初夏飛往紐約處理搬家事宜。

「所以你確定5月25號會飛過來紐約？」她再次確認。

「我確定。那天晚上我到JFK，你來接我？」

「好。」她笑著寫下行程，「不過你來的時候，我家應該很亂，行李可能已經開始堆了。」

「亂一點才有家的味道。」

她笑出聲，突然覺得這場長距離戀愛，正一點一滴靠近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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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過幾天，她就要踏上與他一起出發的旅程。這不是一趟逃避，而是兩個人真真切切為彼此騰出的時間與空間。

真正的開始，有時不是一句告白，而是一個行李箱、一段旅程，一場與過去道別、與未來牽手的決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