祠堂正中,除了神龕,一無所有。
除了橫梁上風化的紅布在無風自動,整座祠堂遠遠看去,就像是隱藏了無限黑暗的血盆大口。
南可拂手看了神龕正中的神像,一座抱子觀音像坐列其中,正以一種慈悲的目光去回應她的視線。
南可看著神像,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悖離感,隨即,她轉身,回到老漢家口。
再一次出現在老漢門口時,四周的擺設都不曾改變,而周圍的視線還是若隱若現。
南可上前敲門,不一會兒,又重現了先前畫面。
“誰啊?”老漢隱在門后,拉開縫隙詢問,看到南可去而復返,詫異道,
“是你?怎么還沒走呢?”
“老人家,受人之托,前來送還一物。”
南可說完,手掌反轉,掌心朝上張開,露出其中一塊乳齒。
老漢心中猛烈跳動,突然拉開門,神色驚惶的看著南可掌中之物。
“你,你怎么會有——”
話語未落,南可開口打斷。
“老人家,借一步說話。”
房門拉開又合上,隨即兩人身影消失。
走進去,南可看到了之前在祠堂穿梭看過的畫面。
不同的是,此刻院子的大水缸早已破裂,整座屋子透露一股衰敗的景象。
老漢走上前,卷起門簾,對著南可說道,“你進來吧。”
屋內的場景,一片木板搭成的簡易床鋪,雜草堆砌在角落處,只有小男孩躲在其后,畏縮的看著南可。
屋子也沒有其他地方可以落腳,南可順著老漢的意思,坐在了木板邊沿。
小男孩見狀,跑到老漢身后,探出頭好奇的看著南可。
“你怎么會有那個東西呢?”老漢坐定,神色滄桑的看著南可。
“我也想知道,二丫為什么要交給我呢?”
一句話,透露了老漢隱藏的秘密。
原先南可明明看見的是一對龍鳳胎,而此刻再進入屋內,只留下小男孩一個人,屋內的場景也仿佛被時光侵蝕一般,透露出一種衰老的跡象。
“丫頭她。。。。。。你看見二丫了嗎?”
“嗯,她就在你身邊。”南可目光投向小男孩背后,往空中某一方向微點頭。
老漢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思考什么,片刻后緩緩開口,“她在那邊過得怎么樣呢?”
“你不是看到她最后的一面了嗎。”
老漢緘默,一瞬間百感交集,淚水順著眼眶流落,一臉的渾濁,他也不去擦,長嘆了一口,緩緩開口。
“唉~真是作孽啊~”
“這里是劉家村,村里的人都姓劉。你看到村莊的祠堂沒,那里供奉的是整個村子的歷代先輩,只不過現在已經沒有任何東西了。劉家村祖上是皇親貴胄身邊的一個小跑腿,沾了一點光,被許配了一個女子和一點錢財,就在這地界搭起屋子,幫貴人看守這塊地,慢慢的就傳下來了。
后面祖上得了一對龍鳳胎,長大之后,鳳胎叫貴人看上,被收去成了通房。
好景不長,過了半年,鳳胎挺著大肚子被遣散回村,問她什么也沉默,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后面祖上多方打聽,聽到了一些風聲。
原來,貴人子嗣陰盛陽衰,聽大夫診斷鳳胎肚子的孩子也是個女嬰,頓時就心生不喜,將整個家族氣運的衰落怪罪到未出世的女嬰身上,于是就將人遣了回來。
祖上本就是小跑腿,本來也是想要借著鳳胎的勢去冒充門面,哪里料得到貴人這般不喜女嬰。當下一謀算,走岔了心思。用藥將鳳胎肚子的小孩滑掉,又將他許配給近親的一個表弟。
一年后,鳳胎居然生下了一對龍鳳胎,祖上起了歪心思,就將男孩抱到貴人府上,謊稱道,這是貴人的子嗣。
高高臺上貴人端坐,看著腳下匍匐在地的人,內心對他的小心思一清二楚。
貴人似笑非笑,說了一句,“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的孩子會打洞,你膽敢把這歪念頭動到我頭上。”
“哼,來人,打出去,從此劉姓一族,不得跨出劉家村一步。”
自此之后,劉家祖上光景不在,而他也將這份怨恨怪罪在鳳胎和所有女嬰身上。
由于貴人下令,整個劉家村的人都無法和外面通婚,于是那時候就慢慢發展成了近親繁衍。
“劉家村祖上有條規矩,叫做不肖子孫,以無男后為大。這幾百年傳下來的東西,村子的人也都默認了,所以村子的人都對男娃更器重,弱視女丁。又因為這里的子嗣是通過近親聯姻,來保證龍鳳血脈的傳承的,所以村子為了保證血脈和勞動力的穩定,也一直排斥外來人。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時過境遷,當年貴人下的禁令早就沒有約束了,但是敢走出劉家村的還是少數。
有一年,劉家村有個后生偷偷溜出去,從外面帶回了一個大著肚子的外鄉女子。
這女子臨產之時,居然被一只黑貓沖撞,當時接生的太婆覺得晦氣不祥,心中對于外鄉女子的排斥更甚,好在后來,女子誕下了一個男嬰。
可是呀。。。。。
太婆不知道的是,昏倒的外鄉女子,肚子里還有一個未出生的鳳胎。她草草的就將女人的傷口縫合,卻不知道另一個嬰兒卻因此胎死腹中,而外鄉女子也在一陣陣的痛苦中咽氣,死不瞑目。
從那之后,村子就開始不對勁了。
那之后凡有生產的孕婦,必定有詭異的黑貓,而誕下的龍鳳胎,男胎成長后肚子都會有畸形的腫塊。村子時不時的,會有一些人在白天消失,夜里回來,還帶著滿身的泥濘。
直到有一天,一群神婆經過村子,送給了村子一座送子觀音像,那之后,那些畸形的腫塊慢慢的就轉移到了鳳胎身上,而且你說怪不怪,那腫塊原先看不出面目,卻在轉移到女孩子宮后,慢慢壯大成羊水包圍的胚胎。
自此之后,村人就將神像供奉在祠堂之內。
可是誰知道呢,這更是災難的前兆呀。
村子誕生的女嬰越來越多,男嬰越來越少,而那個詭異的畸形胚胎一日一日壯大。
為了活下去,每過一段日子,村里就會舉辦祭祀之舞將胚胎進行附著轉移,而那些被附著的女嬰漸漸的都被吸干精力死去。
再之后,村里再也沒有新的孩子出生了,村子里也只剩下我們這些老人了。
老漢說完,眼神的光芒更加暗淡了。
“唉——”南可心里嘆了一口氣。
千千萬萬年造就的思想囚籠,深入人心的是無后為大,重男輕女,然而人們卻忘卻了生命的根本是陰陽平衡,所以當孕育和子嗣成為掌權者控制的一種手段,世間再無男女,只有凝望深淵之人。
倒不知這究竟是因造成了果,還是果造成了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