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嘆了口氣，臉上的疲倦一下扶了上來，揮揮手道：

“你們且去吧，老了老了也沒安生日子。老二媳婦掌家以來，我這當婆婆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得她去。老大懂退讓顧全大局，她卻想得寸進尺謀爵位。老二讀書讀壞了腦子，管不了媳婦又看不透世情，只一味迂腐。趁著老婆子還有幾分精力，先幫你們撐幾年，鳳哥兒再回來接上，”

賈赦也嘆了一口氣沒說話。

屋里一時安靜得能聽到外面院子里丫頭仆婦的動靜。

過半晌，幾個人又商量了一下什么時候出行，平安州的人要怎么交接，賈赦才帶著賈璉跟王熙鳳一起出了賈母的院子。

王熙鳳要回東跨院，賈赦則要帶賈璉去外書房再交代一些細務。

臨了，賈赦特意交代王熙鳳；

“你們走時，或許我在忙，便先跟你交代一句。淮揚歷來聲色犬馬，鳳哥兒該管就管。不用給璉兒留什么體面。這次你們在外面，他要是對你不好，先讓你姑姑揍他，也寫信回來說，等回來我再湊一起揍。”

王熙鳳看賈璉的臉色差點笑出聲來，強忍著低頭恭敬應下。

賈赦看看這倆不放心，又把話說得更直白一些：

“那邊揚州的瘦馬，大同的婆姨，蘇州的小唱，福建的兔兒爺，樣樣都勾魂奪魄，見見世面也就罷了，真的沾身就大可不必。這些沒有一個是干凈的，背后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外面瞎玩最是危險，保不齊就是掉坑萬劫不復。璉兒機靈些，學學你爹我，這些年只買良家回來，不過是花幾個大錢的事，永無后患。鳳哥兒別一味管束，有好的買回家，我給錢。”

王熙鳳再次低頭：

“是，老爺！”

賈赦還覺過意不去，又說：

“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我跟你們祖母原本想著只要咱們不惹事，總歸也能好好過日子，熬到你們生下孩子，將來總有新帝，總會用些老人。可其他人不這么想，聽甄家這次那兩位的口吻，也不知道得了什么依仗要跟當今對著干。也幸得上天垂憐，老祖宗庇佑，鳳哥兒做了個這樣的夢。咱們才好先做打算。他們心太大，咱們不能跟。你們兩個當謹慎行事。”

“是，老爺！”

這一聲王熙鳳應得十分干脆。

賈璉被賈赦又敲了一把腦袋才委委屈屈應了。

目送兩父子遠去，王熙鳳上了轎子出西府內院。

等出了西角門換車的時候，平兒才敢說話：

“奶奶，咱們要去揚州？”

這次幾個主子說話，老太太屋里的人跟王熙鳳帶過來的人沒有一個能在里面待著。

但鴛鴦略知道一些老太太的安排。

還有一個二等丫頭叫鸚哥的，賈母打算讓她跟著王熙鳳走。

平兒便也就曉得即將出行。

“嗯，你想好了二爺那事沒有？”

王熙鳳答了又問。

平兒早就想好了，只是王熙鳳沒問她便沒提，便答得干脆利落。

“我跟著奶奶，不跟二爺。”

“好。”

王熙鳳就手上車。

二人不再言語。

回到東跨院，王熙鳳讓平兒把樂兒，暖香，清韻，還有夏嬤嬤叫到屋里。

把她跟賈璉要去淮揚的事情說了以后，便開始安排后續的事。

平兒跟暖香跟著一起去，帶上四個二等丫頭，粗使丫頭跟婆子若干，外管事來喜家還有彩明彩亮兩個小廝也一并帶走。

其他人便全部留在東跨院給她守住院子，夏嬤嬤暫時做整個院子的掌總，樂兒其次。

交代完院子里的事，王熙鳳便起身去了邢夫人處告知老太太的安排。

邢夫人很詫異，但甄家來過人這事她也知道，便也接受得很快。

王熙鳳示意平兒奉上兩個紅封，待邢夫人接過才進入正題：

“太太，我也給您交個底，此一去，在那邊短則一二年，長則三五年，不能在老爺跟太太跟前伺候，老爺也要勞太太費心。我這里有一千兩銀子，是我跟二爺孝敬太太的，太太別嫌少。再一個，琮哥兒這邊我也備了五百兩，也勞太太費心看顧著些。要是能請個先生啟蒙讀書，再請個身手好的打磨一二，便再便宜不過。養大了是太太養大的，這心里多少能向著太太，將來也能做二爺的臂膀。咱們大房，人還是太少了。”

邢夫人只覺手里的兩個紅封登時燙手又燙心，想要還回去，卻還是舍不得。

王善保家的趕忙上前替邢夫人把紅封收起，嘴上卻是相反：

“二奶奶這可不成，哪有當婆婆的拿兒媳婦錢的。照顧老爺跟琮哥兒本也是太太應該的。二奶奶還是拿回去吧。”

王熙鳳斜睨王善保的一眼。

這人跟著邢夫人，也是屈才了。

能進能退，能屈能伸，能睜著眼睛說瞎話，卻跟著邢夫人這么個尷尬人，到哪里說話都不硬氣，邢夫人也極少給他們撐腰。

“姐姐是個明白人，且替太太收著便是。太太性子左了，姐姐勸著一些，即便太太一時不聽，說多了也是能入耳的。”

王善保家的躬身只說不敢。

王熙鳳不理這人心里想什么，繼續跟邢夫人說她的想法：

“老爺雖說錢銀看得緊，也不給太太什么錢花，可公中的銀子，并不是大房掌著，這些年長腿跑了的不少。我如今是大房的人，自是要為大房著想。可我一走好幾年，鞭長莫及，太太卻是在府里過活。太太娘家要是有什么年幼的姐兒，接過來住一陣，對咱們家不過是添個幾兩花費的事，能替太太哄哄老太太高興也是好的。哄高興了，老太太不就順便幫襯一下太太的兄弟姐妹？太太娘家好了，太太才能好。”

聞言邢夫人眼睛里都閃著光，又覺得不對味，待要開口，又怕哪句話說得不對惹王熙鳳發瘋。

還是王善保家的上前周全，只說太太定會把二奶奶的話放心上，又說會照顧二奶奶院子里留下的人云云。

王熙鳳該說的說完便自身告辭。

王善保家的送出門外，送到了院子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