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重生驚夢
梆子聲沉沉撞進雕花窗欞，第三聲悶響驚得蘇明玥從被褥里彈坐而起。冷汗順著后頸滑進衣領，浸透了繡著并蒂蓮的錦帕，那并蒂蓮的金線在燭火下泛著冷光，刺得她眼眶生疼——這場景與前世初遇三皇子時的每一處細節都嚴絲合縫，連案幾上龍涎香燒到第三寸的焦痕都如出一轍。
她下意識去摸臉頰，指尖觸到的卻是飽滿的嬰兒肥。銅鏡里映出少女圓鈍的下頜、微瞇的丹鳳眼，還有因喘息微微起伏的臃腫身形——這分明是及笄那年的模樣！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前世記憶如毒蛇纏上脖頸：冷宮潮濕的霉味、柳姨娘蘸著鹽水的鞭子、父親被拖出天牢時渙散的眼神，以及登基大典上那杯鴆酒的苦味，在喉間翻涌上來。
“小姐？”春桃的聲音怯生生穿透雕花木門，“三皇子派人送來請帖，邀您明日去御花園賞花……”
請帖二字像把生銹的匕首，直直插進心臟。蘇明玥死死攥住錦被，指甲在綢緞上刮出刺啦聲響。前世正是這封燙金請帖，將她騙進溫柔陷阱。婚后第三日就被鎖進冷宮，父親被冠以莫須有的罪名抄家賜死，而她自己，則在蕭景珩登基那夜，被柳姨娘用浸了毒的銀簪剜去雙目。
“小姐？”春桃提高音量，“您可要回個話？”
蘇明玥突然仰頭大笑，笑聲驚得梁上燕雀撲棱棱亂飛。銅鏡里少女的臉因扭曲的笑意變得猙獰，嚇得春桃猛地推門而入。只見自家小姐攥著請帖，指節泛白如霜，眼底翻涌的恨意幾乎要凝成實質：“去告訴來人，就說本小姐明日定到。”
待春桃退下，蘇明玥踉蹌著扶住梳妝臺。指尖撫過鎏金菱花鏡，鏡中倒影逐漸與前世某個畫面重疊——也是這般精心梳妝，卻不知那支鳳釵下藏著柳姨娘的毒針。她突然抓起胭脂盒狠狠砸向銅鏡，清脆的碎裂聲中，十七塊鏡片映出十七個扭曲的自己。
窗外夜色深沉，蘇明玥赤足踩過滿地琉璃碎片，在檀木匣里翻出那封請帖。燙金云紋在月光下泛著冷光，與前世蕭景珩親手遞給她時一模一樣。指甲沿著“御花園”三個字反復摩挲，直到紙張被戳出細密的孔洞。記憶如潮水漫過堤壩，她想起前世自己如何雀躍地換上新裁的石榴裙，如何在御花園里被蕭景珩親手戴上玉鐲，又如何在當夜被灌下摻了巴豆的燕窩粥，虛弱地蜷縮在冷宮里聽著柳姨娘的嘲笑。
“這次不會了。”蘇明玥將請帖湊近燭火，看著火焰貪婪地吞噬燙金花紋，“血債，該用血來償。”
晨光初現時，蘇明玥坐在妝奩前。前世她總愛將自己打扮得珠光寶氣，如今卻只著月白襦裙，烏發松松綰個墮馬髻，僅用一支素銀簪固定。銅鏡里映出少女褪去脂粉的面容，倒比往日多了幾分清雅。春桃捧著新做的織金襦裙進來，見此情景愣在原地：“小姐，您今日怎么……”
“不好看？”蘇明玥轉動手腕，銀鐲輕響如清泉，“三皇子不是說我穿素色更顯清麗？”她特意咬重“三皇子”三個字，看著春桃驟然瞪大的雙眼，心中冷笑——前世蕭景珩正是用這番說辭哄她卸下防備，如今不過是以彼之道還施彼身。
御花園的牡丹開得正艷，蘇明玥踩著滿地落英踏入園門。遠處月白身影負手而立，蕭景珩聞聲轉身，臉上綻開溫柔笑意：“玥兒來了。”他伸手欲牽她，袖口暗繡的蟠龍紋在陽光下若隱若現。
蘇明玥垂眸掩住眼底殺意，指尖在袖中攥緊淬了麻藥的銀針。前世他也是這樣笑著，將她推進布滿荊棘的花叢，任由柳姨娘的丫鬟按住她的手腳。就在指尖即將觸到蕭景珩掌心時，她突然踉蹌著朝右側栽倒。
“小心！”蕭景珩本能地伸手去扶，卻見蘇明玥裙擺掃過石桌，青瓷茶盞應聲而碎。滾燙的茶水潑在他繡著金線的皂靴上，更妙的是，濺起的茶漬正巧暈開了靴面暗繡的“壽”字——那是太子生辰時御賜之物，本不該出現在三皇子的私人物品上。
“殿下恕罪！”蘇明玥跪在滿地狼藉中，聲音帶著恰到好處的顫抖，“都怪玥兒笨手笨腳，只是方才想起前日在醉仙樓……”她突然捂住嘴，杏眼圓睜。
蕭景珩臉色驟變，猛地抓住她手腕：“醉仙樓？你看到什么？”
蘇明玥順勢將藏在袖中的帕子抖落，帕角繡著的并蒂蓮與柳姨娘常用的樣式如出一轍。假山后傳來輕微的衣袂聲，那是她提前安排的暗衛。“玥兒什么都沒看到！”她抽回手踉蹌后退，“玥兒只是想起殿下說過，最討厭女子擅妒……”
蕭景珩眼底閃過陰鷙，轉瞬又換上溫柔神色：“是本皇子嚇到你了。”他彎腰欲拾帕子，蘇明玥卻搶先一步踩住，胭脂色鞋底在素白帕子上碾出刺目的紅痕。
回到蘇府時，夕陽正將雕花影壁染成血色。蘇明玥屏退眾人，獨自坐在父親書房前的青石階上。蟬鳴聲里，她想起前世也是這樣的黃昏，自己滿心歡喜地跑來告訴父親三皇子求親的消息，卻不知那是噩夢的開端。
“明兒？”蘇世昌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聽春桃說你從宮里回來就臉色不好？”
蘇明玥轉身時已換上委屈的表情，眼眶泛紅如浸了水的桃花：“父親，女兒今日在御花園，瞧見三皇子靴上繡著……”她湊近父親耳邊低語，看著蘇世昌驟然繃緊的下頜，心中冷笑——那靴上的壽字，足夠讓這位老商人嗅到危險的氣息。
當夜，蘇府庫房徹夜亮著燈。蘇明玥倚在廊下，聽著搬運木箱的聲響混著更鼓聲，思緒飄向遙遠的江南。前世她從未踏出過京城半步，如今卻要帶著父親遠走他鄉。指尖輕撫過腰間短刃，那是用蘇家秘銀所鑄，刃上刻著“有仇必報”四個字。
更夫敲過五鼓時，蘇明玥終于合衣躺下。窗外月光透過竹簾灑在床榻，恍惚間竟與冷宮的月光重疊。她攥緊枕下的請帖殘片，在心中默數：三皇子，柳姨娘，還有那些助紂為虐的人，咱們的賬，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