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的驕陽炙烤著整個大地,蟬鳴在校園內梧桐的枝葉間此起彼伏,將空氣都攪得燥熱黏稠。主教學樓前的噴泉早已干涸,池底布滿青苔,倒映著斑駁的云影,像是一幅褪了色的舊畫。穿過爬滿紫藤的長廊,女生宿舍樓“蘭馨苑”佇立在一片陰影中,墻面的紅磚被歲月侵蝕得坑坑洼洼,鐵藝欄桿銹跡斑斑,在暮色里泛著暗紅,宛如凝固的血痂。
林語遙利落地拖著兩個大行李箱,短發被汗水浸濕后更顯利落。作為武術世家的傳人,她自幼在拳風棍影中長大,去年剛拿下全國散打冠軍,此刻眉眼間仍帶著賽場淬煉出的銳利英氣。仰頭看著302室那扇油漆剝落的門牌,她咧嘴一笑,露出兩顆虎牙:“新生活,我來啦!”
推開宿舍門的瞬間,一股混合著樟腦丸與舊木頭的氣息撲面而來。老式吊扇慢悠悠地轉動著,在天花板投下晃動的陰影。房間里已經有個女孩坐在窗邊,黑色長發垂在肩頭,正低頭擺弄著胸口掛著的一塊玉牌。那玉牌泛著溫潤的白光,在夕陽的余暉中流轉著奇異的光暈,卻莫名讓林語遙覺得有股說不出的寒意。
“嗨!我叫林語遙!”林語遙隨手將行李箱甩在地上,金屬拉桿撞擊地面發出清脆聲響,“以后就是室友啦!”她伸手抹了把額角的汗,露出小臂上若隱若現的舊傷疤——那是她十二歲參加省青少年武術賽時留下的勛章。
女孩抬起頭,目光掃過林語遙的臉,又迅速移回玉牌上,聲音冷淡得像結了冰:“顧清歡?!?/p>
林語遙挑了挑眉,沒被對方的冷漠擊退。她蹦跶到自己的床鋪前,一邊收拾東西,一邊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你知道嗎?這學??捎幸馑剂?!聽說老校區的舊禮堂鬧鬼,還有后山的廢棄實驗室……”
顧清歡默默地聽著一言不發,玉牌在她指間轉了個圈,倒映出她那柔美卻沒有一絲血色的臉龐。
林語遙吐了吐舌頭,目光卻被房間角落吸引。顧清歡的書桌異常整潔,除了幾本泛著黃邊的古籍,還擺著一個青銅香爐,縷縷青煙裊裊升起,散發著苦澀的藥香。墻上貼著泛黃的符咒,朱砂勾勒的紋路在暮色中顯得格外醒目,與林語遙貼的卡通貼紙形成刺眼的對比。
接下來的日子里,林語遙像團小太陽,努力照亮著這個略顯冰冷的宿舍。她拉著顧清歡去食堂吃飯,介紹校園里的各種社團,可得到的回應永遠是簡短的“嗯”“不用”“沒興趣”。但林語遙發現,每當路過學校的舊禮堂時,顧清歡的腳步總會不自覺地慢下來,眼神里閃過一絲連她自己都沒察覺的疑惑與好奇。
那座禮堂坐落在校園最偏僻的角落,藤蔓爬滿了哥特式的尖頂,破碎的彩繪玻璃在風中發出嗚咽。據說二十年前,這里曾發生過火災,二十三條年輕的生命葬身火海。如今鐵門緊鎖,銹跡斑斑的門牌上“禮堂”二字只剩半個,被人用紅漆涂鴉成“厲堂”。
變故發生在一個陰沉的午后。當林語遙抱著散打護具走進教室時,正撞見幾個女生圍在窗邊竊竊私語。人群中央,同班的陳雪蜷縮在椅子上,眼神渙散地盯著窗外,指甲深深掐進掌心,留下半月形的血痕。
“太可怕了……那個東西渾身濕漉漉的,頭發遮住臉……”陳雪突然抓住身旁人的手腕,聲音顫抖得不成調子,“我親眼看見它從禮堂飄出來!”
教室里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林語遙皺著眉剛想開口,就聽見后排傳來冷笑:“你們忘啦?昨天傍晚有人看見顧清歡在禮堂附近轉悠!”說話的女生故意提高音量,還朝門口瞟了一眼——顧清歡不知何時正站在那里,手中攥著本泛黃的《幽冥錄》,玉牌在她頸間泛著冷光。
“對哦!她整天神神叨叨的,肯定和臟東西有關!”
“聽說她還在宿舍擺香爐做法,說不定就是在召喚那些東西!”
議論聲像潮水般涌來。林語遙注意到顧清歡垂在身側的手指微微發顫,那抹平時冷若冰霜的神色下,竟藏著幾分慌亂。她二話不說,將護具重重砸在桌上,金屬碰撞聲震得窗玻璃嗡嗡作響。
“都閉嘴!”林語遙單手撐住桌面,利落地翻身跨上桌子,居高臨下地掃視眾人。作為武術世家的傳人,她身上天然帶著股威懾力,“親眼看見?有證據嗎?就憑幾句話就給人扣帽子?”她故意晃了晃手臂上的傷疤,“想打架還是想練拳,我奉陪到底?!?/p>
教室里瞬間安靜下來。林語遙跳回地面,抓起顧清歡的手腕往外走。直到拐進無人的走廊,她才發現顧清歡掌心一片冰涼,而自己觸碰她的皮膚上,不知何時浮現出細密的雞皮疙瘩,像是被某種陰寒之物掃過。
深夜,林語遙被一陣細碎的聲音驚醒。月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樹影,像無數扭曲的手指。她迷迷糊糊睜開眼,剛想翻個身繼續睡,卻突然發現顧清歡的床鋪空了。
林語遙坐起身,揉了揉眼睛。作為習武之人,她的五感比常人敏銳許多,此刻能清晰感知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潮濕的腐臭味,像是池塘底的淤泥混著血水。她的目光掃過房間,不見顧清歡人影。
就在這時,一陣刺骨的寒意突然籠罩了整個房間。林語遙下意識擺出格斗姿勢,后頸的汗毛根根豎起。門外走廊里傳來一陣沙啞的低吟聲。
林語遙打開門“清歡?”壯著膽子喊了一聲,聲音在幽暗的走廊里顯得格外清晰。
隨著喊聲響徹走廊,低吟聲也同時停止。林語遙屏住呼吸,心跳快得像是要沖出胸腔。借著微弱的月光隱約看到走廊盡頭地上有兩個人影,人影的不遠處一塊泛著幽光的玉牌躺在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