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ir,whatisthis?”(先生,這是什么)安檢員皺著眉頭從包里掏出那副手銬。
我下意識轉頭看你——你一臉無辜,手指搭在腰邊,看起來像個高中生:“Oh,that’smine.”(噢,這是我的)
“Yours(你的)?”安檢員挑眉,“Youtravelingwith…(你…和誰旅行)?
你鄭重地指了指我:“Mywife(我的妻子).”
我一時沒反應過來,愣在原地。你對安檢員解釋:“It’sjusta…jokebetweenus.We’reonholiday.(這只是我們之間的玩笑。我們在度假)”
我無語得想笑出聲。
“你瘋了嗎?”我壓低聲音,一邊拎著鞋穿回腳上,一邊推你一把,“誰出國旅行還帶手銬?”
“你不是說你喜歡驚喜嗎?”低聲靠近,藍色眼睛在陽光下明亮得像海水,“Besides,youweretheonetyingmeup.Iwasjustbeingsupportive(再說,是你銬住我,我只是打配合).”
我瞪你一眼。你笑得更歡了,伸手摟住我的肩走出安檢區,用中文說:“我好了,主人。”
機場外是桑島典型的灼熱潮濕空氣,風從棕櫚樹之間吹過,帶著海鹽、香料和汗水的氣息。出口旁是一整排五顏六色的計程車,司機們吆喝著,試圖吸引旅客。
你定的司機來接,徑直開到了海邊的度假酒店。酒店墻是石頭砌的,屋里帶著殖民地混搭阿拉伯風的裝飾,門口種著棕櫚樹。
我們的房間有私人陽臺,風吹動我掛在椅背的比基尼。
夜晚有些涼。
“把手銬放包里,就為了這?”我邊擦身體邊問。
“你還不是玩得很開心?”笑得像個大男孩。你躺在床上,手枕在腦后,軟乎乎的肚子隨著呼吸一起一伏。手銬就在床頭柜上反光。很孩子氣地沖我眨眼:“See?Itakethisseriously.Itakeyouseriously.(你看!我認真對待這件事!我認真對待你!)”
我起身走向陽臺,拉開窗簾。你站到我背后,抱住我說,“YouknowI’dhavemarriedyouinaheartbeatifyouletme(你允許的話,我們已經結婚了).”
我靠在你胸前,沒有說話。
我們從來沒正式確立過關系。甚至來非洲旅行之前,date(約會)了9個月,我都沒答應做你的女朋友。我清醒地設定了規則——玩游戲前,你要去做全套身體檢查,要給我看完整報告。你照做了,還格外認真地做旅行計劃,一行行Excel表格,用藥清單和備選路線也考慮到,把Safari(草原游獵)和大部分酒店的費用也包了。
夜里出去覓食走回酒店,我躺在沙灘上,玩起沙子,一邊問:“你真的想要孩子嗎?”
你也跪下來,笨拙地模仿我堆小山。
“當然啊。我覺得你會是最好的母親。”
我抬頭看你,你的眼神里沒有開玩笑,反而有些認真。我繼續搓細沙,“這是很重的責任,我害怕做不好。”
你看著我,藍眼睛里是一種安靜的堅定。“你知道,我媽媽在我小的時候拋棄了我,一直onandoff(斷斷續續出現又消失);我爸結了五次婚,她是最后一個。我是最小的,大家都寵我,但你知道,那種愛……很不穩定。
你繼續說,“Ourparentsweren’tperfect.Butlookatus.Weturnedoutokay.Lookhowsmart,beautifulandgreatyouare(我們的父母都不完美。但我們也還行。看你這么聰明,漂亮又優秀).你長大了,而且你很好。”
我忽然喉嚨哽住。我的眼睛深深的留住你的眼睛,手里的沙漏了出去。
你,美國西南部男孩,高大、健壯。笑點低、反應快,粗線條得可愛,卻是這么多年來能讓我徹底放松的人。
這片遙遠的大陸,我一直以來夢想的目的地,你在幫我實現夢。
接下來,在坦桑國家公園游獵的每一天都像是被陽光蒸過的夢。
早上七點,司機穆薩頂在帳篷外等我們。他戴著一頂灰綠色寬檐帽,手握對講機,一邊說:“清晨動物最活躍。”
越野車在碎石路上一路顛簸。穆薩豎起食指,做了個“噓”的手勢。我們在草叢旁停下,一只雌獅正從草里慢慢鉆出來,金色毛發在斜陽下泛著光。她不慌不忙地走向前方,另一群小獅子正在樹下的枝條里,懶洋洋的,似乎還沒完全醒來。它們輪流打著哈欠,尾巴偶爾輕掃地面,一副王者也要賴床的樣子。
午后,我們在保護區停留吃飯。
車開進到Serengeti(塞倫蓋蒂)不久,就看到角馬奔騰成流線,羚羊成群穿行,斑馬三三兩兩吃草。好幾只長頸鹿慢悠悠仰頭吃著樹葉。
司機刻意放慢了速度,說是附近可能有獵豹。我拿著望遠鏡,嘴里說:“今天一定要拍到。”把相機調好模式,長焦鏡頭掛在脖子上,手里攥著擦鏡布。這樣的光線、樹叢和動物面前,每一次快門都太值得。
車忽然一頓。
司機輕聲:“Leopard.Overthere(獵豹。在那兒。.”
遠處一棵樹梢上,一直獵豹正掛在樹上。樹枝遮住它部分身體,光影間依舊看得出它的敏銳。
我立刻舉起相機,全神貫注地調焦、構圖。
你湊過來看,嘴角一咧:“That’sAmazing(太酷了)!。”
“Bae(寶貝)我在拍。”我低聲提醒。
你點點頭,聽進去了。
拍完獵豹,我靠近輕輕吻你,說對不起剛我太著急了。你親我說:“Bae(寶貝),我理解你熱愛的事”。
我放低越野車座位躺下,心軟了下來:我好像愛你。
我問你如果有孩子想叫什么,你說要四個,“三個要像和我一樣popularathleticsmart(受歡迎,健美又聰明)的男孩,Andonegirl.She’llbelikeyou.Toughandbeautiful(還有一個女孩。她會像你,美麗又堅韌).”
我笑了,開玩笑地說:“當然,不過四個小孩,你能自己生嗎?”
你笑得前俯后仰,往后梳著的黑發散了些到眼角,臉曬得有點紅。
快日落的時候,草原像一張被太陽曬軟了的毛毯,車開進Ngorongoro(恩戈羅恩戈羅)山谷。
普蘭色的天,純凈綠色里起亮黃色的漣漪。五月初的草原,長長短短的草在風里冒頭,在大大小小的水洼邊,羚羊和角馬也互相成群。
我們靠在車尾,從車載冰箱里拿出冰涼的Kilimanjaro(乞力馬扎羅)啤酒,聽司機講著地理和生態系統。你戴著墨鏡、頭靠在窗邊,時不時還用剛學的斯瓦希里語和他交換幾句。
我盯著遠方移動的角馬群,忽然開口:“我很想見馬賽人。”
你馬上坐直,摘下墨鏡看著我:“Bae(寶貝),你說什么?”
我聳肩。
“我也想見馬賽人”,你頓了一秒,轉頭立刻開始和司機溝通。你語速很快,聲音低沉而清晰,我能看出你在認真確認可行性——路線、時間、安全、文化尊重的問題都問得井井有條。
幾分鐘后你回頭笑著對我說:“Okay.Ifixedit(搞定了)!明天我們早上繞去一個村子,司機說他認識族長的親戚,可以安排。”
我有些驚訝,但也意料之中,“這么快就搞定了?That’smybae(不愧是我的寶貝).”
“好的,主人。為你我做牛做馬。”你哈哈大笑,得意地揚眉,“你說想見,我也是,那我們就去見啊。”
我笑著看你跟司機繼續著比劃。
回到營地,草原上只剩動物偶爾的叫聲和風穿過叢林的低語。夜色安靜得像巨大的懷抱,把我們留在另一個平行宇宙。
第二天,光從帳篷縫隙里鉆進來,帶著草和晨露的味道。我醒得比你早一點,臉還貼著紗帳外溫熱的枕頭。你在我身后,手搭在我腰上。我沒有動,怕吵醒你,只是安靜地聽著風和蟲鳴,覺得一切像夢,但你的呼吸聲都那么真實。
你醒來時,眼睛迷蒙地眨了幾下,往我這邊靠近:“你醒啦?”
“嗯。”我轉頭看你
你抬手撥開我額前頭發,像小動物一樣蹭了一下,說:“你今天也這么美”,又抱緊我,“昨天你生我的氣,我一想到你肯定睡覺不會和我cuddle(抱著)還難過了。”
我笑出聲,溫柔地說:“不會,我喜歡你。我喜歡和你cuddle(抱著)。你讓我覺得安全。”
你看著我,藍色的眼睛有還沒睡醒的紅血絲,“Bae,Iamstilltheluckiestmantomeetyou(寶貝,遇見你,我仍是最幸運的人).謝謝你,讓我們可以來非洲。”
你常常忘事、搞不清時間、不喜歡被批評還愛辯解;但你真的在學——我說過的話,都會偷偷記住。我們可以凌晨在印尼一起爬12個小時的火山,拖著石化的腿仍像兩個小孩般打鬧;可以在BJ燒烤店,大笑點羊鞭羊蛋獵奇;可以在你舅舅舅媽來的時候,一起模仿某個美劇里的口音,開秘密的玩笑。像在這個世界的盡頭,只要我們一起,所有的事迎刃而解。
我在那一刻突然意識到,也許,我不是在逃,而是在靠近什么。靠近一個,能讓我停止逃跑的人。
馬賽村像一段歷史的活化石。
我們一下車,熱情的馬賽青年們圍上來,戴著彩色珠鏈和紅布,身形高瘦挺拔。馬賽婦女們給我戴上了隆重的珠鏈項圈和手環,把一個象征地位的權杖也交由我們拿。
他們邀請我們跳舞,試圖教我們高跳儀式。我跳了幾下就笑到不行——你卻跳得非常認真,竟然還贏了一個男孩。
回程的路上你小聲問我:“你高興嗎?”
我點頭,“特別高興。”
你笑了一下,“我也是。”
幾只斑馬踱過我們的車前,尾巴不緊不慢地搖著。
我們繼續在草原里穿行。看獅子趴在樹下,做不緊不慢的王。看長頸鹿走過,一對一對的像夫妻。圓滾滾的河馬一群群地躲在水里打盹,露出小小的圓耳朵、閃閃的小眼睛和厚厚的背,偶爾翻個身。火烈鳥像湖邊一片粉色的浮島。角馬,羚羊和斑馬是這里的長居客,象群、野豬、鬣狗則是猝不及防出現的訪客。
晚上,帳篷外的躺椅上,你輕拉過我的手放在胸口。頭頂是沒有光污染的星空,藍黑底布滿閃動的小眼睛,偷聽我們的故事。
你像小孩一樣說:“我就知道你會喜歡馬賽人原始的生活。你知道嗎,馬賽人會喝生血、能捕獅子!”
“IknowyouknowIknow(我知道你知道我知道).”我調侃地說著暗語。
你總是試圖去懂——而且立即行動。這趟旅程不只是追我的夢。你已經在我夢里。
游獵的第三天,桑島酒店前臺打來電話:“Excuseme,youleft…apairofhandcuffsinthedrawer?”(打擾了,您的一副…手銬…忘記在柜子里了?)
我看你一眼。
你還笑著說:“Tellthemtokeepit.Maybeit’llinspiresomeoneelse(跟他們說留著,其他人沒準能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