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里拿著一把工字鋸,腳實實的踩在竹筒上,隨著地上堆積的竹屑越來越多,咔嚓一聲竹筒斷了,我拿著竹筒學著電視里的人把水倒進去假裝喝酒,外公呵責到小心割傷嘴。隨后竹子,木頭,甚至撿來的石頭我都讓外公給我割開,因為我聽同桌說他撬開一個石頭里面竟然有條小魚,所以我便想讓外公給我割開看個究竟。
外公會的很多,家里的板凳背簍都是外公自己做的,編背簍很麻煩,需要把竹子劃成一條一天的,再像編蜈蚣辮一樣重重疊加的編在一起,所以外公的手上有許多裂口,家里最多的護膚品就是一盒又一盒的“裂口王”是跟凡士林差不多的保濕霜,家里還有一間木板倉庫,是外公把一顆顆樹砍倒后順著山坡隨地扯下一根藤蔓綁上,在山上時就把木樁推下山滾洗臉,到了路上就一點一點拖到家,有時候把木樁抗在肩膀上磨得一個衣服上的大窟窿,不知道這樣重復了多少回,籌夠了木頭就把它們削皮一根一根組裝卡在榫卯里,以后里面就放滿了曬干的稻谷和玉米。
外公很喜歡種樹,從前院子前后都長滿了竹林,后來修新房,竹林都被翻了個底朝天,待新房修好后,外公又在前面種滿了二三十顆核桃樹,周圍的土地里近到家邊馬路旁,遠到十幾公里的田地旁邊他都能走很遠把果樹種上,還有兩畝地里種滿了橘子樹,雖然橘子長的并不好,又小又酸,橘子樹旁邊是十幾顆梨樹,周圍更是數不清的零零散散的桃樹,李子樹,杏樹,門口前還有一顆櫻桃樹,結出的櫻桃粉嫩中透出些許淡黃,吃起來苦澀占大多數。
有時候外公拿著一把銹跡斑斑的斧頭出門,回來是就拖著還在開花的果樹,我倒是很開心,畢竟砍下的樹上面的花我就可以隨便摘了,上面的桃花朵朵妖艷。等到我稍微長大一些后就不明白外公為什么要砍掉那些樹,外婆說他就是喜歡種滿樹又砍掉然后重新種,雖然我們都不明白,但是也不過多干涉。
外公是個精瘦的人,古銅色的皮膚里藏著更深色的裂痕,個子也不高,但是整個人看起來很有精神也硬朗強健,可能是常年在工地上上班的緣故,外公是個一板一眼的人,但是骨子里又有幽默的靈魂,有時候甚至有些調皮,他很難接受新鮮事物,上班的地方在幾公里外的公路上,每天起很早煮個面條吃完就在院子里等順路的同事坐摩托去上班,讓他自己學摩托怕摔,等到六十多歲家里沒有強健勞動力的時候才學了三輪車從很遠的地里拖玉米回家,也帶著外婆摔了好幾次,所以每次我回家他帶著我回去,別人只需要騎幾分鐘路程的距離他要騎十幾甚至二十幾分鐘時間,他暈車很嚴重,從鎮上到縣里的距離也足夠讓他頭暈目眩到兩天吃不下飯,有一次他的妹妹生病了,外婆跟舅舅都去縣里的醫院看望,他也很想去,但是自己又受不了路上的折騰,于是想讓舅舅開摩托車帶他上去,舅舅指責他異想天開,他便沒有再多說,好在最后化險為夷妹妹脫離了危險,也到了我家一起吃飯。
小時候我很調皮,把外婆新做的棉被一把火燒了,他就拿著趕鴨子的長竹竿追著我打,我笑嘻嘻的跑,雖然他嘴巴里說著嚴厲的話,但嘴角的笑還是被我察覺到,外婆不讓我買零食,說是吃多了零食就不吃飯,但是我從來一頓飯都沒有落下過,他經常悄悄給我零花錢,直到我十七八歲在家還是會給我零花錢叫我買零食吃,我不吃零食的時候他就會問我是不是沒有錢了。還記得去上學的路上我在路口等車,他剛好回來,手里還有一包炒板栗,于是?給我一半,問我外婆今天燉的雞我有沒有吃,一直等到我上車走了他才慢悠悠的走回去。
小學學校要辦六一兒童節,老師說每個人都需要一雙白色的鞋子,等我放學回家已經是下午六點,第二天就是六一,于是我纏著他跟我去街上買鞋子,不是趕集天沒有車,而且天色也很晚,但是他拗不過我,于是帶著我走到一公里外的路口,等車等了很久,我們終于到了街上,給我買了心儀的白鞋子,我們路過一家文具店,他去買了一支鋼筆,而我在柜臺里看了又看,看見一只粉色的手表是帶針的那種,雖然當時年幼的我并看不懂手表,但是里面有一朵粉色的玫瑰花,金色的邊框,還有一對白色的皮帶,我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東西,我的同學也沒有,于是我很喜歡便纏著他要,最終他還是給我買了這個,對于我們來說比較貴的手表,我戴在手上,他教我認,雖然我并沒有聽懂,它也是被我帶了幾次以后就不見蹤影了。外公是小學文憑,他寫的字很好看,寫的毛筆字也很好看,對于村里大多數跟他一樣年紀的人來說,是比較有文化的了,他經常跟我說要好好學習,不然以后就只能在家里放牛,所以我很害怕,害怕以后真的只能在家里放牛,會被他們嘲笑,小時候的作業都是外公輔導我的,我也是個很犟的人,有一次我在寫作業,一支很短的鉛筆,我搖了搖,感覺里面在晃動,就跟他說里面的筆芯是斷的,他拗不過我,又把筆削短了一點,把外面的一截筆芯撇掉,但是我又搖了搖,發現還是晃一晃的,于是跟他說還是晃的,我不寫,他有些生氣,說去給我找新的筆,后來我才發現原來是上面橡皮擦的帽子是松的,但是后來我也沒敢告訴他,直到他找到新的筆給我。
小時候的我,或許對于現在的我來說是苦澀的,但小時候的我,一定比現在的我要快樂,在我一年級時,三年級的一個姐姐老是在路上攔著我,不讓走,我們兩個推推搡搡的,他始終不敢下狠手,我也始終不肯退讓,還有一個跟我一起的小伙伴,他從來不肯刁難,可能是因為他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姐姐在學校,而我只有一個人,后來次數多了,外公也知道了,就放學后連夜帶著我去到那個高年級的姐姐家,去找他的爺爺奶奶質問我,不知道大人之間談了什么,我只是沒有看見他的蹤影,后來我在他們房子的樓下一堆柴火,后面看見了他和他的姐姐藏在那里偷偷的看,只是后來他真的再也沒有在路上堵過我。
那時候的我每天都會把書本背回家,每一本書都會從家又到學校,從學校又到家,只有一只很短很短的鉛筆,我經常把鉛筆弄丟,而且也沒有多余的鉛筆,所以我只能把鉛筆揣在褲兜里,走到哪里都帶著,我也一直沒有敢告訴外公外婆,后來有一天外婆在洗衣服的時候發現了我放在褲子里的鉛筆,他問我為什么要把鉛筆放在褲子里面,我說我害怕弄丟了,于是后來外婆的柜子里就多了很多很多盒的鉛筆,我知道這是外公讓他買的。
外公很喜歡吃零食,我們小孩子買的東西,他也會吃,隨后我就經常買很多零食放在抽屜里面,跟他說是我不喜歡吃讓他們自己吃,他嘴上說著不要,但是等我走后還是會吃,隨后,外婆經常說我很貪吃時,我就說都是外公遺傳的。
外公和外婆是從小就定親的,外公的老家在很高很高的山上,外婆的老家在更高更高的山上,隨后外公搬到了這個還不算偏遠的山上,外婆跟我說她跟外公小時候都拜了十幾年的新年才結婚,外婆長得很高,整整比外公高出兩頭,我看過外婆年輕的時候的照片,很漂亮,不說是有多明艷,但也柔和可親,透過外公逐漸皺起的容顏,也有一只高挺的鼻子,雄鷹般的雙眼中帶著慈愛,也像郭富城一般的臉型,年輕的時候也一定是個俊朗陽光的人。聽舅舅跟舅媽說,年輕的時候外婆生病了,外公就用比外婆矮兩個頭的身板背著他翻過一座山去看醫生,舅媽的眼神中透出一絲羨慕,我突然又想起我兒時生病外公也是這樣背著我翻過那座山,山上只有一條極窄的小路,有些地方實在連連接的地方都沒有,是很早的時候人們到山上背水開鑿出來的。
外公很喜歡喝茶,以前在家里的木柜子里找到一個精致的玲瓏茶杯,是光明瓷廠產的,但是沒有見過他用,只是一直擺在那里,外公喝茶跟大多數鄉里人一樣,不注重品牌或者清香,他喝茶總是把半個杯子都泡滿,屬于是在茶葉里面找水喝,最喜歡外婆自己炒的茶葉,他說外面買的總是差點味道,我卻覺得外婆炒的茶葉太干太糙,剛開始炒的時候茶葉的清香彌漫出來很誘人,但是外婆總是要炒到快要有一股糊味才肯罷休,可能外公覺得那茶葉就像他的一生,只是下淡淡的苦澀和一點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