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宮的梧桐葉泛著新綠時，我晨起干嘔，驚春捧著銅盆的手都在發抖：“娘娘，這是有喜了！”消息傳至宣室殿不過半個時辰，病已騎著汗血寶馬疾馳而來，玄色龍袍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發冠歪斜也顧不上整理，徑直沖進椒房殿將我打橫抱起，轉了好幾個圈。

“阿月！我們要有孩子了！”他眼底亮得驚人，鼻尖蹭著我的發頂，“朕要昭告天下大赦三日，還要給孩子打造純金的搖鈴、和田玉的長命鎖……”話音未落，宮人捧著各地進貢的賀禮魚貫而入，堆滿了整間偏殿。他突然紅了眼眶，小心翼翼地貼著我的小腹喃喃：“朕定要護你們母子周全。”

而此刻，霍府內的密室中，霍顯正將一錠赤金拍在女醫淳于衍掌心：“皇后生產那日，只需在催產藥里加些生南星。事成之后，你兒子就是萬戶侯！”淳于衍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想起病已微服私訪時，曾親自為她病重的丈夫請過太醫，喉頭發緊：“夫人，陛下對百姓……”

“住口！”霍顯抓起翡翠如意砸在她腳邊，“霍成君入了宮還是處子之身，你想看著霍家絕后嗎？”她湊近淳于衍耳畔，語氣陰冷如蛇，“當年你丈夫犯了死罪，是誰保他性命？”

椒房殿里，病已變著法子逗我開心。他戴著滑稽的虎頭帽學孩童爬行，又笨拙地繡了個歪歪扭扭的虎頭肚兜。深夜批奏折時，也要將我攬在懷中，大掌時不時覆上我的小腹：“等孩子會說話，定要教他喊‘母后’，先學會喊‘父皇’可不行。”燭火搖曳間，他不知從何處摸出撥浪鼓，輕輕搖晃，清脆的聲響里，藏著滿心的歡喜與期待。卻不知暗處，一場針對新生命的陰謀，正悄然展開。

夏夜悶熱，病已煩躁地扯松衣襟，將奏折狠狠拍在案上。燭火被震得晃了晃，映得他眉間的褶皺愈發深重：“商賈私鑄錢幣，豪族兼并田地，邊疆戰事又起......這天下怎么就越治越亂？“他突然起身，在殿內來回踱步，玄色龍袍掃過青玉地磚，發出沙沙的聲響。

我放下手中繡了一半的虎頭靴，走到他身后，輕輕按壓著僵硬的肩頸：“陛下莫急，萬事總有解決的辦法。當年衛太子舊部能翻案，如今也定能想出良策。“指尖觸到他后頸的舊疤，那是逃亡時被追兵砍傷留下的，突然有些鼻酸。

病已反手將我摟進懷里，下巴抵著我的發頂：“阿月，朕好懷念在永巷的日子。那時雖窮，卻能和你守著半間破屋，你熬的野菜粥，比御膳房的山珍海味都香。“他的聲音漸漸低沉，帶著幾分疲憊，“現在坐在這龍椅上，反倒覺得孤單。“

窗外的蟬鳴不知何時停了，殿內只余兩人綿長的呼吸。驚春捧著冰湃果子站在廊下，望著殿內相擁的身影，悄悄紅了眼眶。小太監壓低聲音感嘆：“若不知是陛下和皇后，倒真像尋常巷陌里的小夫妻。“

我伸手撫平他緊皺的眉，在他唇上輕輕一吻：“不管身在何處，只要有你在，便是家。“月光透過紗帳灑進來，在他側臉鍍上一層柔光。恍惚間，仿佛又回到了永巷的寒夜，我們擠在破舊的棉被里，聽著外面呼嘯的北風，卻覺得溫暖無比。

深秋的雨絲裹著寒意滲進椒房殿，霍成君帶著霍氏女眷魚貫而入，鎏金護甲劃過妝奩的聲響刺耳如刀。“姐姐這椒房殿的陳設，倒比不得霍府的庫房。”霍成君指尖挑起我新裁的月白襦裙，嘴角掛著輕蔑的笑，“難怪陛下總說姐姐節儉，原是連件像樣的衣裳都置辦不起。”

我握著茶盞的手微微發顫，還未開口，檐下忽然傳來熟悉的腳步聲。病已甩著濕漉漉的衣擺沖進來，發冠歪斜，懷里卻牢牢護著油紙包：“平君！朕在民間尋到你最愛的糖炒栗子！”他猛然瞥見滿殿霍氏眾人，笑意瞬間凝成寒霜。

“霍婕妤這是在教皇后管家？”病已將油紙包塞進我掌心，栗子的溫熱透過油紙傳來，他卻轉身擋在我身前，玄色龍袍獵獵作響，“朕記得霍府賬本上，上月單是胭脂水粉就用了三千貫？”霍成君的臉色驟變，身后女眷們也紛紛低下頭。

待霍氏眾人匆匆退去，病已立刻變回那個狡黠少年，勾著我的手指晃悠：“平君可還記得，幼時我偷摘你家院里的杏子？”他突然湊近，溫熱的呼吸掃過耳畔，“你追著我滿街跑，最后卻把杏子分我一半。”

我被逗得輕笑，眼眶卻有些發燙。他變戲法似的從袖中掏出根草編蝴蝶，別在我發間：“那時總愛惹你哭，其實就想多看你幾眼。”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他攬著我望向宮墻外的萬家燈火，“若能回到永巷，哪怕粗茶淡飯，只要有你在身旁......”

暗處，霍禹握緊腰間佩劍，陰鷙的目光死死盯著相擁的兩人。而病已懷中的糖炒栗子還在冒著熱氣，混著草編蝴蝶的清香，將椒房殿的寒意驅散得一干二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