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小姐，您真要穿這身出去？“青黛抱著一套男子衣衫，眉頭皺得能夾死蒼蠅。
我對著銅鏡將長發(fā)束成男子發(fā)髻，又往臉上抹了些許灰粉：“今日要去的地方，不適合沈家大小姐露面。“
三日前與蕭景珩分別時，我們約好今日在醉仙樓碰頭。據(jù)他調(diào)查，太子心腹陳大人今日要在那里會見北疆密使。若能得到他們密謀的證據(jù)，不僅能救父親，還能斬斷太子一條臂膀。
“可萬一被人認出來...“青黛憂心忡忡地幫我系好腰帶。
“放心。“我拍了拍她的肩，“季白會在暗處接應(yīng)。“
換裝完畢，沈時微對著銅鏡轉(zhuǎn)了一圈。鏡中人一襲靛青長衫，腰懸玉佩，活脫脫一個清秀少年郎。前世為了幫蕭景桓打探消息，我沒少扮男裝，這一套早已駕輕就熟。
從后門溜出沈府，我直奔醉仙樓。剛到門口，一個熟悉的身影便攔住了去路。
“這位公子看著面生，第一次來？“蕭景珩一襲月白錦袍，手搖折扇，活像個紈绔子弟。若非那雙銳利如鷹的眼睛，我?guī)缀跽J不出他來。
我壓低聲音：“這位兄臺有何指教？“
他唇角微勾，突然攬住我的肩：“走，帶你去見見世面。“這動作太過自然，惹得我耳根一熱。
醉仙樓內(nèi)人聲鼎沸，蕭景珩熟門熟路地帶我上了二樓雅間。剛關(guān)上門，他立刻松開手，神色恢復(fù)嚴肅：“陳大人約的北疆人已經(jīng)到了，就在隔壁'聽雨軒'。“
“可有辦法聽到他們談話？“我湊近墻邊，卻發(fā)現(xiàn)這墻壁厚實，根本聽不清隔壁動靜。
蕭景珩從袖中取出一個銅制小物件，形似漏斗：“用這個。“他將寬的一端貼在墻上，窄的一端遞給我，“貼耳聽。“
我將信將疑地照做，隔壁的談話聲頓時清晰傳來。
“...布防圖必須盡快到手。“一個粗獷的男聲帶著濃重北疆口音，“大汗已經(jīng)等不及了。“
“急什么。“這是陳大人的聲音，“沈大人那邊已經(jīng)安排好了，三日內(nèi)必死。到時候趁亂取圖，神不知鬼不覺。“
我握緊拳頭，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果然是他們下的毒！
“太子答應(yīng)的事...“北疆人話未說完，門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
“官府查案！閑雜人等回避！“
蕭景珩臉色一變，迅速收起聽筒：“不好，是巡防營的人。“
“怎么會這么巧？“我心頭一緊。
“不是巧合。“他眼神銳利，“有人走漏風(fēng)聲。“
樓下傳來沉重的腳步聲和喝問聲。蕭景珩一把推開窗戶：“從這兒走。“
我探頭一看，窗外是醉仙樓的后巷，離地約兩丈高。正猶豫間，隔壁突然傳來打斗聲和慘叫。
“來不及了。“蕭景珩猛地將我拉到身后，同時房門被一腳踹開。
三個身著巡防營服飾的壯漢沖了進來，為首的滿臉橫肉，目光陰鷙：“九王爺，別來無恙啊。“
我心頭一震。他們竟認得蕭景珩！
蕭景珩冷笑：“陳大人家養(yǎng)的狗，也配叫本王名號？“
那人臉色一沉：“給我上！生死不論！“
兩名壯漢揮刀撲來，蕭景珩身形如電，一個側(cè)身避開刀鋒，同時右手成爪，精準扣住對方手腕一擰。“咔嚓“一聲脆響，那壯漢慘叫一聲，鋼刀落地。
我看準時機，抄起桌上的茶壺砸向另一人面門。滾燙的茶水潑了他一臉，趁他捂臉哀嚎之際，我抓起掉落的鋼刀，一刀柄敲在他后頸上。
“小心！“蕭景珩突然撲向我。一道寒光擦著我耳邊飛過，釘入身后的柱子——是一支淬毒的袖箭！
那為首的陰鷙漢子見偷襲不成，轉(zhuǎn)身就逃。蕭景珩正要追，隔壁突然傳來一聲巨響，接著是滾滾濃煙涌出。
“走水了！“樓下有人驚呼。
蕭景珩咒罵一聲，拽著我就往窗外跳。失重感瞬間襲來，我下意識閉眼，卻感到一只有力的手臂環(huán)住我的腰，穩(wěn)穩(wěn)落地。
“沒事吧？“他松開手，眼中帶著罕見的焦急。
我搖頭，心跳如鼓，不知是因為方才的驚險，還是那個突如其來的擁抱。
醉仙樓已亂作一團，客人們尖叫著往外跑。遠處傳來官府的哨聲，蕭景珩拉著我鉆進一條小巷。
“陳大人和那北疆人呢？“我氣喘吁吁地問。
“死了。“他聲音冰冷，“我們中計了。那根本不是巡防營的人，是太子派來滅口的。“
我倒吸一口冷氣。太子竟狠毒至此，連自己的心腹都不放過！
“今日之事，你怎么看？“蕭景珩突然問。
我沉思片刻：“太子的目標不只是北疆布防圖，他還想借刀殺人，除掉你這個心頭大患。“
蕭景珩眼中閃過一絲贊賞：“不錯。今日若我們死在醉仙樓，他會把罪名推到北疆人頭上，一石二鳥。“
正說話間，巷口突然閃過一道人影。蕭景珩反應(yīng)極快，一個箭步上前將那人按在墻上。
“饒命！王爺饒命！“那人連連求饒，聲音熟悉。
“季白？“我驚訝地看著被蕭景珩制住的少年。
蕭景珩松開手：“你認識？“
“我的人。“我簡短解釋，轉(zhuǎn)向季白，“你怎么在這里？“
季白揉著肩膀，臉色蒼白：“大小姐，不好了！二小姐發(fā)現(xiàn)您不在府中，已經(jīng)告訴了夫人。夫人派人四處找您，還說...還說若找到您與人私會，就要當場打死！“
我心頭一凜。沈玥怎么會知道我不在府中？
“你先回去。“蕭景珩沉聲道，“從西角門進，我安排人接應(yīng)。“
我點頭，正要離開，卻被他拉住。
“等等。“他伸手拂去我肩上的灰塵，動作輕柔得不像話，“小心。“
這簡單的兩個字讓我心頭一顫，匆忙轉(zhuǎn)身跟著季白離開。
回到沈府西角門，果然有個面生的婆子等在那里。她見到我，二話不說遞上一套丫鬟衣裳：“大小姐快換上，夫人在正院等著呢。“
我迅速換好衣裳，跟著婆子悄悄溜回自己院子。剛換回女裝，青黛就慌慌張張跑進來：“大小姐，夫人帶著人往這邊來了！“
我鎮(zhèn)定地坐在梳妝臺前，拿起梳子慢慢梳理長發(fā)。剛放下梳子，院門就被推開，林氏帶著一群婆子氣勢洶洶地闖了進來。
“母親這是怎么了？“我故作驚訝地起身行禮。
林氏目光如刀，在我房中掃視一圈：“聽說你病了，為娘特來看看。“
“女兒只是有些頭疼，躺了一會兒，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多了。“我溫順地回答。
林氏冷笑一聲，突然伸手抓住我的手腕：“是嗎？那為何有下人說看見你穿著男裝出府？“
我心頭一跳，面上卻不露分毫：“定是有人看錯了。女兒整日都在房中，青黛可以作證。“
林氏盯著我的眼睛，似乎想從中找出破綻。正在僵持之際，沈玥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娘，您快去看看，父親突然暈倒了！“
林氏臉色大變，顧不上再盤問我，匆匆離去。我趁機跟上，心中卻生疑——父親明明服了解藥，怎會又暈倒？
正院內(nèi)，父親躺在榻上，面色慘白。府醫(yī)正在診脈，眉頭緊鎖。
“老爺這是怎么了？“林氏撲到榻前，聲音發(fā)顫。
府醫(yī)搖頭：“奇怪，大人脈象紊亂，像是中毒，卻又查不出是何毒物...“
我悄悄觀察父親的面色，突然發(fā)現(xiàn)他指甲根部有一線極淡的青痕——是“青絲繞“的殘留癥狀！但這不可能，我明明讓季白送了藥...
除非...藥被人換了！
我目光轉(zhuǎn)向沈玥，她站在一旁，看似擔(dān)憂，眼中卻閃過一絲得意。是她！她一定發(fā)現(xiàn)了我給父親的解藥，偷偷換了去。
“母親。“我上前一步，“女兒認識一位醫(yī)術(shù)高明的大夫，不如請他來看看？“
林氏正要拒絕，父親突然睜開眼睛，虛弱地點頭：“讓...讓時微安排...“
我立刻讓青黛去請季白。不多時，季白拎著藥箱匆匆趕來。他診脈后，臉色凝重：“大人中的是'青絲繞'，毒性已入臟腑。“
“可有解救之法？“我急切地問，暗中對他使了個眼色。
季白會意：“需立即施針放血，再服解毒湯藥。只是...“他猶豫地看了看滿屋子的人，“施針需絕對安靜，閑雜人等不宜在場。“
林氏還想留下，父親虛弱地揮揮手：“都出去...時微留下幫忙...“
眾人不情不愿地退出，屋內(nèi)只剩沈時微、季白和父親三人。確認門關(guān)好后，我立刻壓低聲音：“父親中的毒不是已經(jīng)解了嗎？怎么又復(fù)發(fā)？“
季白從藥箱中取出銀針：“大小姐給的那包藥被人動了手腳，只解了表毒，未能除根。“他熟練地在父親指尖放血，“幸好發(fā)現(xiàn)得早，再晚半日，神仙難救。“
我看著黑血從父親指尖滲出，心如刀絞。前世父親就是這樣被他們害死的！
“時微...“父親突然握住我的手，“為父...對不住你...“
我鼻尖一酸，險些落淚。前世直到死，我都沒能再聽父親叫一聲我的名字。
季白手法嫻熟地為父親施針用藥，不多時，父親面色漸漸好轉(zhuǎn)，沉沉睡去。
“暫時無礙了。“季白擦了擦額頭的汗，“但需連續(xù)施針三日，才能徹底清除余毒。“
我點頭，正要說話，窗外突然傳來一陣輕微的響動。季白一個箭步?jīng)_到窗前，猛地推開窗戶——只見沈玥的貼身丫鬟正趴在窗下偷聽！
那丫鬟見行跡敗露，轉(zhuǎn)身就跑。季白想追，我攔住他：“不必，先照顧父親要緊。“
我心中冷笑。沈玥，你就這么迫不及待想知道父親是死是活嗎？
安頓好父親，我獨自回到院中。剛關(guān)上門，一個黑影就從梁上躍下。我本能地摸向腰間匕首，卻聽一個熟悉的聲音道：“是我。“
蕭景珩！他怎么進來的？
“你父親如何？“他開門見山地問。
“暫時脫離危險。“我簡短回答，突然想到什么，“等等，你怎么知道父親中毒？“
“季白派人送的信。“他走到窗邊，警惕地觀察外面，“今日之事不簡單。太子明知我在查他，還敢對沈大人再次下手，必有所恃。“
我心頭一凜：“你的意思是...“
“朝中要變天了。“他轉(zhuǎn)身看我，月光下輪廓如刀削般鋒利，“三日后皇上要去西山狩獵，太子很可能趁機發(fā)難。“
前世確實發(fā)生過“西山之變“，太子借狩獵之機逼宮，雖然失敗，卻導(dǎo)致多位忠臣慘死。難道歷史要重演？
“我需要你幫忙做一件事。“蕭景珩突然靠近，在我耳邊低語幾句。
他溫?zé)岬暮粑鬟^耳際，惹得我一陣戰(zhàn)栗。待他說完，我強自鎮(zhèn)定地點頭：“好。“
“小心沈玥。“臨走前，他意味深長地說，“她不像表面那么簡單。“
我目送他消失在夜色中，心中五味雜陳。每一次接觸，蕭景珩都讓我更加困惑——他究竟是真心合作，還是另有所圖？為何他對沈家的事如此了解？又為何...看我的眼神總是藏著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指腹無意識地摩挲著他留下的那枚扳指，我忽然發(fā)現(xiàn)內(nèi)側(cè)刻著一行極小的字：永和七年春。
永和七年...那不就是我十歲那年？那時我應(yīng)該還在邊關(guān)祖母家，與蕭景珩素未謀面才對。
這一切，究竟藏著怎樣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