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里啪啦！”街道上鞭炮聲四起，大年初四夜，萬家燈火通明，到處一派喜慶景象。
一個夜行身影孤獨前行。
周強穿著他那件已經洗得發(fā)白的工裝外套。此刻他站在天橋上，望著橋下川流不息的車燈，每一盞都像是別人生活的縮影——明亮、溫暖、有方向。
而他的生活，就像手中這個煙頭，早已燃盡，只剩下一截丑陋的焦黑。
“四十歲了，活成了這個狗樣?！爸軓娮猿暗匦α诵Γ樕系陌櫦y在昏暗的路燈下顯得更加深刻。
一個月前，工廠裁員，他這個年紀大、技術舊的老工人第一個被掃地出門。
房租欠了兩個月，銀行卡里的余額甚至不夠買一條像樣的煙。
手機震動起來，是催債的電話。周強直接關了機。他摸了摸口袋里僅剩的二十塊錢，走進了路邊一家破舊的小餐館。
“一碗素面。“他對老板說，聲音沙啞得像是砂紙摩擦。
面端上來時，電視里正播放著同學會的新聞。鏡頭掃過那些西裝革履的中年人，周強突然瞪大了眼睛——那是他的初中同學！二十年過去，他們有的成了企業(yè)家，有的當上了政府官員，最差也是個公司中層。而自己呢？高中輟學，四處打零工，連個老婆都沒討到。
“如果...如果能重來一次...“周強盯著電視喃喃自語，熱騰騰的面湯蒸汽模糊了他的視線。
回到出租屋，周強翻出床底下的老相冊。照片上的少年眼神明亮，站在領獎臺上捧著數(shù)學競賽的獎狀。那是初二時的他，成績優(yōu)異，老師眼中的好苗子。后來呢？后來父親生意失敗，家里窮得揭不開鍋，他不得不輟學打工...
“啪嗒“一聲，老舊的燈泡閃了閃，突然熄滅。周強摸黑去找手電筒，卻不小心碰倒了桌上的水杯。電流瞬間竄過全身，他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fā)出，就重重倒在了地上。
意識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周強想的是：“就這樣結束了嗎...好不甘心...“
“周強！周強！發(fā)什么呆呢？站起來回答這個問題！“
一個熟悉又陌生的女聲將周強驚醒。他猛地抬起頭，刺眼的陽光從窗戶照進來，晃得他一時睜不開眼。等視線清晰后，周強徹底呆住了——
木質的課桌椅，墨綠色的黑板，墻上掛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的標語，還有周圍那些...稚嫩的面孔？
“我...我這是...“
“睡糊涂了？“講臺上的女人推了推眼鏡。
周強低頭看向桌面，一本嶄新的初中數(shù)學課本攤開著，上面工整地寫著他的名字。他顫抖著摸了摸自己的臉——光滑的，沒有胡茬，也沒有皺紋。抬頭看向教室前方的日歷：1998年5月12日。
“我...重生了？“這個念頭如閃電般劈進周強的腦海。
“周強！“老師的語氣已經帶著明顯的不耐煩。
周強條件反射般站起來，目光掃過題目——是一道簡單的二元一次方程。對于經歷過社會毒打的成年人來說，這簡直像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簡單。
他流暢地說出解題步驟和答案，教室里頓時安靜下來。數(shù)學老師李秀芳驚訝地挑了挑眉，這個平時沉默寡言的中等生，今天怎么突然開竅了？
“很好，請坐?！袄罾蠋燑c點頭，繼續(xù)講課。
周強坐下時，注意到右前方一個扎著馬尾辮的女孩回頭看了他一眼。林小雨！他的初戀，也是他前世最大的遺憾之一。初中畢業(yè)后他們各奔東西，聽說她后來嫁了個富商，生活優(yōu)渥。
課間，周強沖到廁所，對著鏡子確認——那是15歲的自己！青春痘、稚嫩的臉龐、還沒變聲的嗓音。他狠狠掐了自己一把，疼得齜牙咧嘴。
“不是夢...我真的回來了...“周強的心臟狂跳，血液在血管里奔涌。前世的記憶如潮水般涌來：父親的小本生意將在兩個月后因為一場洪水徹底破產，母親會因此一病不起，他被迫輟學...
“這次不一樣了?！爸軓娢站o拳頭，指甲深深掐進掌心，“我一定要改變這一切?！?/p>
下午的體育課，同學們都在操場上打球跑步。周強借口肚子疼，溜回教室拿了一疊草稿紙。他需要把記得的重要事件都寫下來：1998年夏天的特大洪水、2001年股市大跌、2008年金融危機、還有后來房價暴漲的幾個關鍵時間點...
“你在寫什么？“
一個清脆的女聲從身后傳來。周強慌忙蓋住紙張，轉頭看見林小雨站在他身后，好奇地歪著頭。近距離看，她的眼睛比記憶中還要漂亮，像兩顆黑葡萄。
“沒...沒什么，隨便畫畫。“周強結結巴巴地回答，40歲的靈魂在14歲的身體里，面對暗戀對象依然緊張得手心冒汗。
林小雨笑了笑，露出兩個小酒窩：“你今天數(shù)學課好厲害啊，那道題李老師都沒講呢。“
“就...突然想通了?！爸軓姄蠐项^，突然想起什么，“對了，下周要月考了吧？“
“嗯，下周三?！傲中∮陣@了口氣，“我?guī)缀尾糠掷鲜菍W不好...“
前世這個時候，周強的成績已經開始下滑，而林小雨則一直穩(wěn)定在班級前十。但現(xiàn)在，40年的人生經驗告訴他，這是個拉近關系的好機會。
“要不...我們一起復習？“周強鼓起勇氣提議，“我?guī)缀芜€可以?！?/p>
林小雨眼睛一亮：“真的嗎？那放學后圖書館？“
“一言為定?！爸軓娦α?，這次他絕不會再錯過。
放學鈴響，周強急匆匆收拾書包。他必須趕在父親去進貨前攔住他——按照記憶，今天父親會購入一大批建材，而兩個月后那場洪水將把這些全部泡湯。
“周強！“班主任李老師叫住他，“你今天表現(xiàn)很好，繼續(xù)保持。“
周強愣了一下，隨即明白過來。前世他因為家庭變故自暴自棄，成績一落千丈，最后連高中都沒考上。但現(xiàn)在不同了，他要用成年人的自律重新把握學習機會。
“謝謝李老師，我會的?！八嵵氐攸c頭。
跑出校門，周強抄近路直奔父親的小五金店。遠遠地，他看到父親正在往那輛破三輪車上裝貨。
“爸！等一下！“周強氣喘吁吁地攔住父親。
“咋了？這么急？“父親周建國抹了把汗，黝黑的臉上寫滿疲憊。
周強深吸一口氣：“爸，我做了個夢...夢見下個月會有大洪水，把咱們店都淹了?！?/p>
“瞎說什么呢？“父親皺眉，“快回家寫作業(yè)去?！?/p>
“真的！“周強抓住父親的手，“我夢見水位會漲到兩米多，整個批發(fā)市場都會被淹。咱們這批貨要是現(xiàn)在進了，到時候全得泡湯！“
父親的表情從惱怒變成疑惑：“你小子怎么知道我要去進建材？“
周強心里“咯噔“一下——對了，前世的這個時候他根本不知道父親的具體經營情況。
“我...我上次聽媽說的?！八泵A謊，“爸，你就信我一次。咱們先把錢存著，等...等七月份再看看情況。要是沒洪水，再進貨也不遲??！“
父親盯著他看了許久，最后嘆了口氣：“行吧，反正也不差這幾天。不過你小子最近神神叨叨的，是不是學習壓力太大了？“
周強松了口氣，搖搖頭：“我挺好的。爸，咱們家...以后會好起來的?！?/p>
這句話，他是說給父親聽，也是說給自己聽。
晚上，周強趴在書桌前，就著臺燈的光瘋狂復習。成年人的自律讓他能夠靜下心來，而前世在社會上摸爬滾打的經驗，反而讓他對許多抽象概念有了更直觀的理解。
“原來學習真的這么簡單...“周強喃喃自語。前世他總覺得讀書難，現(xiàn)在才明白，難的不是知識本身，而是專注和堅持。
母親敲門進來，放下一杯熱牛奶：“別熬太晚?！?/p>
“嗯，媽...“周強抬頭，看著母親年輕了二十多歲的面容，鼻子突然一酸，“我愛你?！?/p>
母親愣了一下，笑著揉揉他的頭發(fā)：“這孩子，今天怎么這么肉麻。“
等母親離開，周強擦了擦眼角。這一次，他一定要讓父母過上好日子。首先從月考開始——他要考進前十，讓父母臉上有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