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春雨總是來得突然,南宮離站在臨江樓的窗前,望著外面漸漸密集的雨絲,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腰間的玉佩。那是南宮家的傳家之物,上好的羊脂白玉雕琢成蓮花的形狀,象征著出淤泥而不染的家訓。
“小公子,您要的酒。“店小二恭敬地遞上一壺溫好的花雕。
南宮離微微頷首,從袖中排出幾枚銅錢。他今年剛滿十七,面容清俊,眉目如畫,墨發如淵,一襲月白色長衫襯得他越發清雅脫俗。作為南宮世家最受寵愛的小公子,他本該在府中吟詩作畫,享受錦衣玉食的生活。但此刻,他卻獨自一人在這偏僻的酒樓里,等待著一個人。
“聽說'暮殺'的人最近在江南活動頻繁。“鄰桌幾個江湖人士的低聲交談傳入南宮離耳中。
“噓,小聲點。那些人神出鬼沒,專挑世家大族下手...“
南宮離的手指一頓,眼中閃過一絲陰霾。三個月前,南宮家最年長的管家離奇死亡,尸體旁只留下一個血手印。那是江湖上臭名昭著的殺手組織“暮殺“的標志。而今天,他約見的正是唯一可能知道真相的人——父親生前的好友,柳三爺。
雨越下越大,天色漸暗。南宮離等的人始終沒有出現。他輕嘆一聲,正準備起身離開,忽然聽到樓下傳來一陣騷動。
“狼!有狼!“
南宮離眉頭一皺,快步走到欄桿邊向下望去。只見酒樓門口站著一個高大的身影,那人一身黑衣,肩頭落滿雨水,身旁竟真的蹲著一匹通體雪白的狼。那狼體型碩大,眼神銳利,卻出奇地安靜,只是警惕地環視四周。
“阿白,別嚇著人。“黑衣人低聲說,聲音低沉沙啞,帶著明顯的漠北口音。
南宮離從未見過如此奇特的組合。那人抬頭時,他看清了對方的面容——那是一張飽經風霜的臉,輪廓分明如刀削斧刻,右眼下有一道細長而淡的疤痕,眸子呈琥珀色,眼神銳利如鷹隼。耳下系著對狼牙耳環,栗棕色的長發披肩而下,此刻卻在雨水中泛著冷意。
“漠北的“孤狼”北辰殤...“南宮離輕聲自語。他曾聽兄長提起過這個人,據說他獨來獨往,武功高強,從不與任何門派結交,身邊永遠跟著一匹通人性的白狼。
就在南宮離出神之際,北辰殤似乎察覺到了他的目光,猛地抬頭,兩人的視線在空中交匯。那一瞬間,南宮離感到一陣莫名的戰栗,仿佛被什么猛獸盯上一般。
他下意識地后退一步,卻見北辰殤已經移開視線,帶著白狼徑直走向角落的一張空桌。酒樓里的客人紛紛避讓,竊竊私語聲此起彼伏。
南宮離收回目光,重新坐回自己的位置。柳三爺遲遲未到,他決定再等一刻鐘。正當他端起酒杯時,忽然感到一陣異樣——酒中似乎有異物。
他不動聲色地放下酒杯,余光掃視四周。果然,在酒樓的幾個角落,不知何時多了幾個形跡可疑的人,他們的手都藏在袖中,目光不時瞟向他這邊。
南宮離心中一沉。他雖出身武林世家,但因自幼體弱,武功并不出眾。若這些人真是'暮殺"的殺手...
就在此時,酒樓的大門突然被撞開,一隊黑衣人持刀沖了進來。為首的漢子獰笑道:“南宮小公子,我家主人請你走一趟!“
酒樓頓時大亂,客人四散奔逃。南宮離迅速起身,袖中滑出一把短劍。他知道自己不是這些人的對手,但南宮家的人,寧可戰死也絕不束手就擒。
“你們是什么人?“南宮離冷聲問道,同時暗自計算著突圍的路線。
“將死之人,何必多問?“黑衣人一揮手,十幾把明晃晃的刀同時出鞘。
就在南宮離準備拼死一搏時,一道黑影突然從側面襲來。那速度快得驚人,南宮離只覺眼前一花,沖在最前面的兩個黑衣人已經倒地不起,喉嚨處各有一道細如發絲的血痕。
北辰殤不知何時已經站在了南宮離身前,手中一柄細長的彎刀泛著寒光。他的白狼阿白齜牙低吼,眼中兇光畢露。
“漠北的,少管閑事!“黑衣人首領厲聲喝道。
北辰殤沒有回答,只是輕輕吹了聲口哨。阿白如離弦之箭般撲出,精準地咬住一名殺手的咽喉。與此同時,北辰殤的刀光如影,所過之處血花飛濺。
南宮離震驚地看著這一切。北辰殤的武功路數他從未見過,每一招都簡潔致命,沒有絲毫多余的動作,仿佛為殺戮而生。不到半盞茶的時間,十幾個黑衣人已經全部倒地,剩下的幾個見勢不妙,倉皇逃竄。
北辰殤收起彎刀,轉身就要離開,仿佛剛才的一切與他無關。
“請留步!“南宮離急忙上前,“多謝俠士救命之恩。“
北辰殤停下腳步,回頭看了南宮離一眼,眼神冷漠如冰。“不必。“他簡短地說完,喚回阿白就要離開。
“等等!“南宮離不知哪來的勇氣,上前一步攔住他,“在下南宮離,敢問俠士可是北辰殤”
“是。”北辰殤淡淡地說,“我知道你是誰。“
南宮離一愣:“你認識我?“
北辰殤沒有回答,只是用一種復雜的眼神看著他,那眼神中有探究,有猶豫,還有一絲南宮離讀不懂的情緒。
“那些人是誰?為什么要殺我?“南宮離追問道。
“暮殺'北辰殤吐出這兩個字,眉頭微皺,“他們最近在江南很活躍,專挑世家子弟下手。”
南宮離心中一動:“你知道他們?那你可知道他們為何盯上南宮家?“
北辰殤沉默片刻,似乎在權衡什么最終他開口道:“跟我來。“
南宮離猶豫了一下,但直覺告訴他,這個神秘的漠北浪客可能是解開謎團的關鍵。他點點頭,跟著北辰殤離開了酒樓。
兩人一狼穿過雨中的小巷,來到城外一處僻靜的破廟。廟里生著一堆火,阿白自覺地趴在火堆旁,舔著前爪上的血跡。
北辰殤從行囊中取出一塊干布遞給南宮離:“擦擦。“
南宮離這才發現自己已經渾身濕透。他道了聲謝,接過布巾擦拭著臉上的雨水。借著火光,他仔細觀察著這個救命恩人。北辰殤看起來約莫二十歲,卻比南宮離高出半個頭,身材精瘦卻充滿力量。他的銀發在火光映照下泛著奇異的光澤,右眼下的疤痕給他平添幾分兇悍之氣。
“你為什么幫我?“南宮離忍不住問道。
北辰殤撥弄著火堆,火光在他棱角分明的臉上跳動。“路過。“
南宮離知道他在敷衍,但也不好追問。他換了個話題:“你對'暮殺'了解多少?“
“足夠多。“北辰殤抬眼看他,“他們在找一個東西,認為在南宮家。“
“什么東西?“
“一塊玉佩。“
南宮離下意識地摸向腰間的家傳玉佩:“這個?“
北辰殤的目光落在玉佩上,眼中閃過一絲異色。“青蓮玉...果然在你這里。“
“這是我南宮家的傳家之物,怎會與'暮殺'有關?“南宮離不解地問。
北辰殤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反問道:“你知道二十年前的漠北慘案嗎?“
南宮離搖頭。他自幼體弱,很少過問江湖事,家族往事更是知之甚少。
“二十年前,漠北北辰家滿門被滅,只有一人僥幸逃生。“北辰殤的聲音平靜得可怕,“動手的,是江南南宮家。“
南宮離如遭雷擊,猛地站起身:“不可能!南宮家世代清白,怎會做出這等滅門之事?“
北辰殤冷笑一聲,從懷中取出一塊殘破的布條,上面繡著南宮家的家徽。“認得這個嗎?”
南宮離接過布條,手指微微發抖。那確實是南宮家的標記,而且從布料看,至少有十多年歷史了。
“這...這其中必有誤會...“南宮離聲音發顫。
“誤會?“北辰殤眼中閃過一絲痛楚,“我親眼看著父母倒在血泊中,看著姐姐被...那時我才七歲。“
南宮離終于想起了震驚地看著他:“你...你就是那個逃生的北辰家人?“
北辰殤點頭,銀發在火光中如雪般刺眼。“我花了十年尋找真相,最后發現,一切都是因為這塊青蓮玉。“
“這玉佩究竟有什么特別?“南宮離不解地問。
“傳說它能開啟一處上古秘境,里面藏有無上武學和長生之術。“北辰殤沉聲道,“北辰家世代守護這個秘密,直到消息走漏...“
南宮離低頭看著手中的玉佩,心中翻江倒海。如果北辰殤所言屬實,那么南宮家豈不是背負著血海深仇?而他這個南宮家的小公子,又該如何自處?
“你為什么要告訴我這些?“南宮離警惕地問,“你本可以殺了我報仇。“
北辰殤沉默良久,最終嘆了口氣:“因為我發現事情沒那么簡單。'暮殺'的背后另有其人,他們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就在這時,阿白突然豎起耳朵,低吼一聲。北辰殤臉色一變:“有人來了。“
幾乎同時,破廟的窗戶被撞開,數十支弩箭呼嘯而入。北辰殤反應極快,一把拉過南宮離滾到供桌后面。阿白敏捷地躍起,咬住一支射向北辰殤后背的箭。
“又是'暮殺'!“北辰殤咬牙道,“他們跟蹤了我們。“
南宮離從腰間抽出短劍,心跳如鼓。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聽聲音至少有二十人。
“聽著!”北辰殤突然抓住南宮離的肩膀,眼神前所未有的認真,“我知道一條密道,可以通向后山。你帶著玉佩先走,我來斷后。“
“不行!我不能丟下你!“南宮離堅決地說。
北辰殤露出一絲苦笑:“你還不明白嗎?他們的目標是你和玉佩。如果玉佩落入'暮殺'之手,后果不堪設想。“
南宮離還想說什么,北辰殤已經一把推開他:“阿白,帶他走!“
白狼低吼一聲,咬住南宮離的衣袖就往身后拖。南宮離掙扎著回頭,只見北辰殤已經拔出彎刀,獨自迎向沖進來的黑衣人。那一瞬間,他看到了北辰殤眼中的決絕,也看到了那道黑色背影的孤獨。
“北辰殤!“南宮離大喊一聲,卻見對方頭也不回地沖入敵群,刀光如雪,血花飛濺。
阿白不容反抗地拖著他鉆入神像后的暗道。在黑暗吞噬視線前的最后一刻,南宮離看到的是一幅他永生難忘的畫面——北辰殤一人獨戰群敵,銀發在刀光劍影中飛舞,宛如漠北最壯烈的孤狼。
暗道潮濕陰冷,南宮離跌跌撞撞地跟著阿白前行,心中五味雜陳。他不明白為什么北辰殤要救他,一個仇人之子。更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對這個初次見面的漠北浪客產生如此強烈的信任。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終于出現一絲亮光。阿白加快了速度,帶著南宮離鉆出暗道,來到一處隱蔽的山洞外。雨已經停了,月光灑在濕漉漉的樹林間,銀光點點,少年悠悠。
南宮離喘著粗氣,靠著一棵樹坐下。阿白警惕地守在洞口,耳朵不時轉動,聽著遠處的動靜。
“他會沒事的,對嗎?“南宮離輕聲問,明知白狼無法回答。
就在這時,阿白突然豎起耳朵,轉向樹林深處。南宮離警覺地站起身,握緊短劍。樹叢晃動,一個身影踉蹌地走了出來——是北辰殤!他的黑衣已經被鮮血浸透,右臂有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但手中依然緊握著那把染血的彎刀。
“北辰殤!“南宮離沖上前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
北辰殤面色蒼白如紙虛弱地笑了笑:“沒...沒想到...南宮家的小公子...還會關心一個漠北浪客...”
話未說完,他便眼前一黑,脫力倒在南宮離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