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江陵縣到云夢縣,坐船最快,順流而下,乘風而行,最快三刻鐘,最慢半個時辰。
等她風塵仆仆趕回柳宅時,已是丑時。
趙景行知道自己這樣的行徑實在古怪可疑,但她選擇放縱自己一回。
不知道明天慕容復得知她回來是什么樣的表情?
總之不會像走之前那樣掛著一張苦瓜臉了。
書房此時應該沒有安排丫鬟值守,除了流云,她也不習慣別人貼身伺候,沒什么大礙。
她常年男扮女裝,利用裹胸和藥物壓抑女性特征發育,身體常年處在精力不振的狀態。
即便開始服藥矯正,一時間也難以見效。
晚間應酬尹光時,她就有些力不從心,更別提熬夜趕回云夢縣了。
趙景行撐著混沌的腦袋,強打精神脫了外衣,徑直往床邊走,碰到床沿就翻身躺下。
床榻有些擁擠,但她實在不顧上了。
沒有什么比翌日醒來,夫君冷臉服侍她洗漱更加令人摸不著頭腦的事了。
趙景行坐在床頭,任由慕容復拿著熱巾帕給她擦臉。
除了他表情很臭,手上力道有些大以外,還能勉強稱得上是賢夫。
趙景行等他給自己擦完臉,伸手捉住他的手腕,輕輕一扯,本意是讓他好好站在身前說話。
慕容復卻不知怎么地,腳下一絆,渾身軟綿綿地倒在床上,把她壓在身下。
趙景行正犯著懶勁,拍拍他的肩膀,“夫君快起來,壓到我了。”
身上這個男人此時變成了聾子,像只地鼠一樣,直往她頸窩里鉆。
呼出的熱氣噴灑在她玉白的脖頸,激起一層雞皮疙瘩。
她覺得有些癢,縮了縮脖,惱怒地伸手想要推開他,“一大早的,夫君怎么又不高興了?我昨夜應酬完就連夜坐船趕回來,本來想給夫君一個驚喜。
夫君這樣悶不做聲,甩我臉色,是覺得我不該回來嗎?”
頸間傳來他悶悶的聲音,“晏晏昨晚就回來了,我知道,也很高興。但是晏晏身上為什么會有其他人的脂粉香?”
原來是為了這事,昨夜慕容復應該是歇在書房,嗅見她身上的香味了,難怪一大早就冷著臉。
趙景行哭笑不得,覺得他心思敏感,小的可愛,伸手環抱住他精瘦的腰身,“那些肥頭大耳的商人只愿在風月場所談生意,我去也只是應酬,沒有招蜂引蝶,也沒有拈花惹草。
夫君生得花容月貌,貌比潘安,我又怎么會看上那些庸脂俗粉?再說,光是夫君一個人就夠我頭疼的了,怎么還會去招惹旁的?”
慕容復聽了她的解釋,心頭郁氣散去一半,卻還是不想起身。
趙景行拍他后背,接著催促。
他終于支起手臂,抬身離床。
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他離身時,溫熱的唇瓣擦過她的頸窩、耳垂、臉頰,速度快到讓她有些恍惚。
趙景行狐疑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往常都是她饞涎他的美色,借機動手動腳,欣賞他面紅耳赤,支支吾吾的窘態。
今日輪到她有些不自在了。
可是他一無所知的神情又打消了她的懷疑。
本來就看不見,笨手笨腳的也正常,說不定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親了她。
早上這段小小的怨夫風波終于過去。
他不說還好,說了趙景行也覺得自己身上一股味道。酒氣混雜刺鼻的脂粉味、嗆鼻的灰塵味,讓她渾身刺撓。
青竹已經備好熱水退下,她起身走進浴室,流暢自如地脫衣沐浴。
想起慕容復還坐在外面,頓時玩心大起,“夫君快進來幫我搓背?!?/p>
話一出口,就隱隱有些后悔,浴室地面濕滑,容易摔倒?!安挥昧恕比齻€字還沒說出口,就見慕容復就穩穩地走進來。
趙景行不知道她現在有多么誘人,水氣氤氳中,濕發如鴉羽纏在瓷白的頸側,熱氣熏紅的臉蛋飽滿如水蜜桃,順手掬起的水珠肆意滑過她青澀起伏的曲線。
慕容復慢吞吞地摸到架子上放好的澡豆粉和麻布,移到她的身側,輕柔地湊水里撈起她的一只手臂,仔仔細細地搓洗起來。
手臂上的溫度燙得驚人,她心跳如擂鼓,覺得自己口干舌燥,眼神游移,不斷地安慰自己,反正他也看不見,有什么好害羞的。
這么一想,她就鎮定了許多,逐漸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他事無巨細的服務。
手下的輕顫逐漸平息,慕容復知道她不再害羞,他腦袋里現在毫無旖旎的念頭。
他正專心致志地洗去妻子被迫沾染到的令人作嘔的脂粉香。
趙景行不知道他心頭所想,還以為往常親抱之舉做多了,他已經適應和自己的親密接觸。
等她沐浴完,日頭才剛剛升起。
府內飯食精致,吃久了也覺得一般。趙景行突發奇想,格外想吃街邊小攤上的早食,于是興沖沖地拉著慕容復上了街面,去早市用飯。
早市花樣很多,吆喝聲不絕于耳,豆粥、粟米粥、羊奶、牛奶、糖肉饅頭、筍肉饅頭、酸餅、門油餅等物擺在攤面上,熱氣騰騰,誘得行人口舌生津。
趙景行最愛的還是餛飩。她隨意挑了一個餛飩攤的角落,取手帕擦凈粗木條凳和桌面,這才和慕容復一起落座。
攤主是一位老嫗,她熟練地用骨片挑起肉餡,手腕輕旋裹出元寶狀的玲瓏餛飩,一屜一屜地往鍋里下。
沸湯里沉浮的餛飩吸飽了豬骨香,起鍋時澆上熬出琥珀色的雞汁,撒一把新焙的蝦皮并些碾碎的紫蘇籽。最絕是湯面浮蕩的豬油渣,炸得金黃的脂膏碎綴在蔥花間。
老嫗的動作很快,沒等多久就盛上來兩碗皮薄餡大的餛飩。
趙景行看得五臟廟都快起義造反,此時上了餛飩,卻沒急著開吃。
她朝老嫗多要了一只空碗,夾了五只晶瑩飽滿的餛飩置于其中,等熱氣散了些許,才遞給慕容復用食。
等他用完,又接著續上五只餛飩,如此反復。
老嫗見她如此貼心,自己吃著餛飩,還不忘照顧失明的夫君,想起自己年輕剛成婚時的熱乎勁,不禁揶揄道:“小娘子這般疼人,比起我還是差了點。當年我家那口子害眼疾,我可是把餛飩吹成涼月牙兒才敢往他唇邊送,手把手教著吃,比桂花蜜還要黏糊三分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