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時分的第一縷陽光穿透云層時，蘇瑤已經赤足站在了船頭。她海藍色的鮫紗裙擺隨著海風輕輕飄動，腳踝上的銀鈴隨著小桃的游動發出細碎的聲響。昨夜敖御辰給她系上的珍珠手串在晨光中泛著柔和的粉暈，每一顆珍珠里都封印著不同的海浪聲。

“阿瑤。“

低沉的聲音從桅桿上方傳來。敖御辰斜倚在帆索間，銀白色的長發用一根珊瑚簪松松挽著，發梢還沾著夜巡時的露水。他指尖輕彈，一顆泛著七彩光暈的珍珠穩穩落在阿瑤掌心。

珍珠貼在耳畔的瞬間，蘇瑤聽見了自己昨夜哄小桃入睡時哼唱的童謠，但末尾卻多了一段低沉的和聲——那是龍族古老的《潮升曲》，敖御辰的聲音比平時更加溫柔，尾調帶著些許顫抖，像是在緊張。

“你...你偷聽我？“蘇瑤耳尖發燙，珍珠在這時變成了嬌艷的粉色。

敖御辰輕盈地落在她身旁，龍族特有的寒冰氣息撲面而來：“龍族的耳力，在夜里格外敏銳。“他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左手腕上的逆鱗，“我母親...生前常這樣給我唱安眠曲。“

小桃突然躍出水面，噴出的水柱在空中凝結成無數細小的冰晶。蘇瑤驚訝地發現，每顆冰晶都折射出不同的畫面：敖御辰深夜為她蓋被子的剪影，他笨拙地練習編發時的側臉，甚至還有前日她熟睡時，他偷偷親吻她發梢的瞬間。

“這是...“

“龍族的'浮光掠影'。“敖御辰的耳根紅得滴血，“情緒激動時...會不自覺記錄下來。“

蘇瑤正要說話，珍珠突然從她手中飛起，在空中炸開成一片光幕。畫面里，白發蒼蒼的敖御辰正在給同樣年邁的她梳頭，他殘缺的龍角上纏著她年輕時最愛的貝殼發帶。

正午的陽光將淺海處的珊瑚礁照得通透。燭照握著花漾的手腕，將她帶到一株火紅的珊瑚前。這株珊瑚形態奇特，主干分叉成完全對稱的兩半。

“魔族稱之為'心珊瑚'。“燭照的聲音比平時低沉，他指尖凝出一縷黑金火焰，在珊瑚表面刻下古老的符文，“三百年開花一次。“

火焰熄滅的瞬間，珊瑚突然滲出晶瑩的汁液。燭照抓著花漾的手按在珊瑚鋒利的棱角上，血珠剛滲出就被珊瑚吸收。令人驚訝的是，傷口處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生長出細小的珊瑚枝，開出并蒂的雙生花。

“魔族婚契。“燭照咬破自己的舌尖，將混著金粉的血珠渡到花漾唇間。花漾嘗到鐵銹味里泛起的奇異甜香，像是海底最珍貴的月見蜜。她剛要抗議，燭照突然將她抵在珊瑚叢中：“現在反悔...“

話音未落，花漾直接拽住他的衣領吻了上去。這個吻帶著海水的咸澀和血的鐵銹味，周圍的珊瑚突然瘋狂生長，將兩人包裹在一個密不透光的珊瑚繭中。

繭內，燭照的魔族紋路完全顯現，金色的紋路如同活物般在皮膚上流動。花漾驚訝地發現，自己的手腕內側浮現出一個小小的新月印記，正隨著心跳忽明忽暗。

“這是...“

“我的半顆心。“燭照將額頭抵著她的，呼吸交融間，花漾看到他眼尾的淚痣變成了璀璨的金色，“魔族一生只會有一個伴侶。“

珊瑚繭外，整片礁石區開始發光。潛伏在暗處的海洋生物紛紛現身，圍繞著珊瑚繭游動。最年邁的海龜緩緩劃動鰭肢，在珊瑚表面刻下祝福的紋路——這是海洋對真愛伴侶的見證。

傍晚的廚房里彌漫著可疑的黑煙。敖御辰銀白色的長發胡亂扎在腦后，額前的龍角完全顯現——這是龍族情緒激動時的特征。他面前那口玄鐵鍋里的黑色物質正在詭異蠕動，時不時發出“咕嘟“的聲響。

“殿下...“年邁的廚子戰戰兢兢地遞來一把金勺，“要不還是讓老奴...“

“不必。“敖御辰固執地攪拌著鍋里的不明物體，“龍族求偶時，必須親手將逆鱗煉成糖。“

這是龍族最古老的習俗——將最堅硬的逆鱗融化，加入東海最甜的蜂蜜，凝成象征忠貞不渝的龍鱗糖。但顯然，這位在戰場上所向披靡的龍族太子，此刻正面臨人生最大的挑戰。

“砰！“

一聲巨響后，鍋里的黑色物質突然膨脹爆炸。黏稠的糖漿噴得到處都是，灶臺上、墻壁上、甚至天花板上都掛滿了拉絲的黑色糖漿。最糟糕的是，一大坨糖漿正好糊在了推門而入的蘇瑤臉上。

“噗——“蘇瑤愣了一秒，突然笑出聲。她指尖沾了點臉上的糖漿嘗了嘗，立刻被苦得皺起臉：“這是...焦糖味的龍鱗？“

敖御辰的耳根紅得發燙：“阿瑤，我...“

小桃從蘇瑤身后游進來，好奇地舔了舔地上的糖漿，立刻被粘住了嘴巴，發出“嗚嗚“的抗議聲。蘇瑤笑著蹲下，幫小桃清理嘴巴時，發現地上有幾片閃著金光的碎片——那是敖御辰的逆鱗殘片。

“其實...“蘇瑤突然從袖中取出一個小玉盒，“我早就準備好了。“

盒子里躺著兩顆珍珠糖，表面流轉著七彩光暈。這是鮫人族用百年眼淚凝成的珍品，傳說只有真心相愛的人吃下才會嘗到甜味。

敖御辰遲疑地接過一顆，糖剛入口，他的龍瞳就猛地收縮——這顆糖里，分明是蘇瑤眼淚的味道。

子夜時分，海域突然泛起奇異的星光。無數發光的浮游生物從深海升起，將漆黑的海面點綴成星空的倒影。這是東海百年難遇的“星潮“現象。

“看好了。“燭照突然打橫抱起花漾，踏著發光的海面旋轉。他每一步落下，都會在腳下綻放出一朵火焰紅蓮，與海中的星光交相輝映。花漾的裙擺飛揚，發間的海藍花在夜色中散發出柔和的藍光。

另一邊，敖御辰猶豫地向阿瑤伸出手：“龍族的舞步可能有些...“

蘇瑤已經笑著撲進他懷里。敖御辰的舞步確實與眾不同——他帶著阿瑤在海面上滑行，每一步都會凝結出一小片冰晶，在月光下閃閃發光。阿瑤的鮫紗裙擺拂過冰面，留下淡淡的水痕，很快又被新的冰晶覆蓋。

小桃興奮地繞著四人游動，噴出的水柱在空中架起一道彩虹橋。更奇妙的是，每當有人穿過這道水霧彩虹，身上就會多出一道相應的光暈。花漾變成了藍白色，燭照是黑金色，蘇瑤是海藍色，而敖御辰則是銀白色。

“魔族有個傳說。“燭照突然停下舞步，指尖輕點花漾眉心的金粉，“在星潮之夜共舞的戀人...“

“會得到星辰的祝福。“敖御辰接過話頭，龍瞳里映著蘇瑤發光的倒影。

仿佛印證他們的話，夜空中突然劃過數十道流星。最亮的那顆徑直墜向海面，在觸及水面的瞬間化作無數光點，將四人籠罩其中。花漾腕間的新月印記與燭照的魔族紋路同時亮起，蘇瑤的珍珠手串和敖御辰的逆鱗也泛起共鳴的光芒。

在這片星光中，四人不由自主地靠近。花漾靠在燭照肩頭，蘇瑤牽著敖御辰的手，小桃蜷縮在他們中間。海面下的發光生物組成了奇妙的圖案——那分明是兩對依偎的剪影。

黎明前最寧靜的時刻，主艙室里傳來均勻的呼吸聲。四人不知何時睡成了一團：花漾枕著燭照的手臂，發間的茉雪花落在他的鎖骨上；蘇瑤蜷縮在敖御辰懷里，手里還攥著半顆沒吃完的珍珠糖；小桃趴在四人中間，尾巴上纏著敖御辰的發帶和燭照的腰帶。

最先醒來的是燭照。他小心地抽出已經發麻的手臂，卻見花漾在睡夢中不滿地皺眉，下意識地往他懷里鉆了鉆。燭照的魔族印記微微發光，他輕輕吻了吻花漾的眉心，那朵茉雪花突然綻放得更加鮮艷。

幾乎是同一時刻，敖御辰也睜開了眼睛。他發現自己的一縷頭發正被阿瑤緊緊攥在手里，而小桃不知何時把口水流在了他的衣襟上。龍族太子嘆了口氣，卻悄悄用龍息烘干了蘇瑤有些潮濕的發梢。

晨光透過舷窗灑進來時，花漾腕間的茉莉印記和阿瑤的珍珠手串同時泛起微光。這光芒驚醒了小桃，它迷迷糊糊地游到窗邊，對著初升的太陽噴出一道小彩虹。

彩虹的光斑落在四人身上，勾勒出一幅奇妙的畫面：花漾的手不知何時與敖御辰的相握，而蘇瑤的腳正搭在燭照的腿上。最令人驚訝的是，燭照和敖御辰的手指間纏繞著細細的靈力絲線——那是昨夜星潮留下的祝福。

“唔...“阿瑤揉著眼睛醒來，看到眼前的場景后立刻紅了臉，“我們怎么...“

花漾也醒了，她看著自己與敖御辰相握的手，突然笑出聲：“看來星辰的祝福有些過量了。“

燭照和敖御辰對視一眼，同時撤回了靈力絲線。但下一秒，兩人又同時伸手——燭照為花漾理了理睡亂的頭發，敖御辰則替蘇瑤擦去了嘴角的糖漬。

小桃看著這一幕，滿足地吐出一串泡泡。每個泡泡里都映著四人不同時期的影像：初見時的劍拔弩張，歷險時的默契配合，以及昨夜在星光下共舞時，彼此眼中藏不住的柔情。

午后的驟雨來得快去得也快。蘇瑤獨自坐在船尾的瞭望臺上，指尖輕撫著一面泛著幽藍光芒的圓鏡。這是臨行前母后塞給她的鮫人族秘寶——海月鏡，據說能照見內心最渴望的畫面。

“又在偷看未來？“

敖御辰的聲音嚇得阿瑤差點失手掉落寶鏡。她慌忙將鏡子翻轉，卻見鏡面依然清晰地映出一幅畫面：銀發龍君正在珊瑚叢中為她戴上珍珠額飾，眼神溫柔得不像話。

“我...我只是...“蘇瑤耳尖通紅，鏡中的畫面突然變成了敖御辰穿著圍裙在廚房手忙腳亂的模樣。

敖御辰挑眉湊近，鏡面立刻泛起漣漪。新的畫面漸漸清晰：蘇瑤自己正踮著腳為敖御辰系發帶，而對方彎腰配合的高度剛好能讓她的唇擦過他的額角。

“看來這鏡子...“敖御辰的龍瞳微微收縮，“比占星閣的命盤還準。“

突然，小桃從海里躍出，噴出的水花正好打濕鏡面。顯現的畫面變成了四人白發蒼蒼卻仍在斗嘴的模樣，燭照正往花漾發間插一朵蔫了的茉雪花，而敖御辰則在給蘇瑤讀一本破舊的詩集。

“這是...“蘇瑤的聲音有些發抖。

“我們的未來。“敖御辰輕聲說，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逆鱗。

鏡面再次變化，這次顯現的是截然不同的場景：滔天巨浪中，敖御辰的龍角折斷了一根，而阿瑤的鮫紗裙擺染滿了鮮血。但即使在這樣的畫面里，他們的手依然緊緊相握。

“海月鏡會顯現內心最恐懼和最渴望的畫面。“蘇瑤輕聲解釋，“御辰，但無論是哪種未來...“

“我們都會一起面對。“敖御辰接過了她的話，龍瞳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

小桃突然用尾巴拍打鏡面，新的畫面浮現：一個有著龍角、魚尾和鮫人耳的小女孩，正在沙灘上堆城堡。她的眼睛像敖御辰，笑起來時的酒窩卻和蘇瑤一模一樣。

深夜的藏書艙內，燭照無意中撞見敖御辰對著一疊宣紙皺眉。走近才發現，紙上全是蘇瑤的側影：托腮聽故事時卷翹的睫毛，品嘗新點心時鼓起的臉頰，甚至打瞌睡時流口水的憨態。

最下面那張赫然是今晨海月鏡里的場景——他為她戴珍珠額飾的畫面，只是畫中的敖御辰眼角多了顆淚痣。

“龍族密技·浮光掠影？“燭照指尖掠過畫紙，墨跡突然流動起來，變成活的黑白影像。畫中的敖御辰正輕輕將碎發別到蘇瑤耳后。

真正的敖御辰一把搶回畫紙，卻見墨跡突然變成彩色。蘇瑤的裙擺泛起真實的波光，連發絲都隨風飄動起來。

“注入靈力就能...“燭照話未說完，門外傳來蘇瑤的腳步聲。敖御辰慌忙將畫紙變成千紙鶴放飛，卻有一只頑皮地停在了蘇瑤肩頭。

“這是什么？“蘇瑤好奇地捉住紙鶴，它立刻在她掌心舒展成畫紙。看到畫中場景的瞬間，她的耳尖紅得幾乎透明。

燭照識趣地退了出去，卻在關門時聽見蘇瑤小聲說：“...其實我更喜歡你畫我右邊的側臉。“

藏書艙的燈亮了一整夜。清晨時分，路過的花漾發現滿地都是畫廢的宣紙，而敖御辰正襟危坐地在畫蘇瑤的右臉側影，連她推門進來都沒察覺。

某個閑適的午后，花漾突發奇想要排練求婚場景。燭照被迫單膝跪地，捧著從廚房順來的胡蘿卜當戒指。

“重來！“花漾不滿地跺腳，“眼神要再深情些！“

第七遍時，燭照突然拽過她的手腕輕咬。花漾吃痛低頭，發現腕間茉莉印記正與燭照的朝陽紋共鳴發光，在甲板上投映出完整的圓月。

這動靜引來了蘇瑤和敖御辰。龍君看著滿地胡蘿卜屑挑眉：“龍族求婚要獻上逆鱗...“

“鮫人族是交換鮫珠！“蘇瑤興奮地掏出兩顆珍珠，突然意識到說漏了嘴，珍珠“不小心“掉進了敖御辰衣領。

燭照趁機將花漾打橫抱起：“魔族只需要...“話音未落，兩人栽進了堆滿軟墊的角落。花漾發間的茉雪花落在燭照唇上，被他順勢咬住。

敖御辰輕咳一聲，從衣領里摸出那兩顆珍珠。令人驚訝的是，原本純白的珍珠此刻變成了交織的金藍色，內里還有細小的龍鱗紋路。

“這是...“

“心意相通時，鮫珠會變色。“蘇瑤小聲解釋，臉紅的不敢看敖御辰。

小桃突然從海里躍出，嘴里叼著一株并蒂珊瑚，正好落在四人中間。珊瑚枝上纏著一條發光的絲帶——那是昨夜星潮留下的祝福。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小桃悄悄游向深海。它腮幫里鼓鼓囊囊地塞著：半塊焦黑的龍鱗糖、帶著牙印的胡蘿卜、兩粒交纏發絲的珍珠，還有一片寫著“聘禮清單“的鮫綃。

深海中沉睡的巨龜緩緩睜眼，將這些東西與二十年前收到的另一批“聘禮“放在一起——那時還是四個少年的父母們，也曾在同樣的星辰下托它保管信物。

巨龜從殼中取出一枚古老的貝殼，輕輕放在小桃頭頂。貝殼中傳來遙遠的聲音：“...要像我們當年一樣幸福啊...“

當小桃叼著巨龜回贈的貝殼返回時，看見晨光中四人正以奇怪的姿勢睡成一團。花漾的腳搭在燭照腰上，阿瑤的手揪著敖御辰的頭發。

小桃將貝殼輕輕放在四人中間。貝殼自動打開，里面是四枚小小的戒指：龍鱗戒圈嵌鮫珠的，魔族黑金戒圈鑲茉雪花的，還有兩枚簡單的銀戒，內圈刻著“潮聲不息，愛意不止“。

晨光灑滿甲板時，四人陸續醒來。最先發現貝殼戒指的是花漾，她好奇地拿起那枚黑金戒圈的茉雪花戒指，正好對上燭照剛睜開的眼睛。

“這是...“

燭照溫柔地抓過她的手，將戒指套在她的無名指上。茉雪花觸碰到她皮膚的瞬間綻放出耀眼的光芒，花漾腕間的茉莉印記順著血管蔓延，最終在指尖與戒指相連。

另一邊，蘇瑤正捧著那枚龍鱗鮫珠戒指發呆。敖御辰不知何時已經單膝跪地，殘缺的逆鱗在他掌心泛著微光：“阿瑤，雖然煉糖失敗了，但...“

蘇瑤直接將戒指戴在了他的龍角上：“這樣更好看。“

小桃吐出一串泡泡，每個泡泡里都映著四人笑意盈盈的臉。艙壁上的涂鴉不知被誰添了幾筆：歪歪扭的龍與鮫人牽著手的簡筆畫旁邊，多了魔族與人類的剪影。最下方那行“要永遠這樣亂七八糟地在一起呀~“下面，多了四個不同的簽名。

海風掀起窗簾，今晨第一縷陽光正好落在這行字上。沒有人說話，但四人交握的手同時緊了緊。遠處的海平線上，新的一天正緩緩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