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牙國際版權法庭的穹頂高達三十米，十二盞水晶吊燈在挑空的空間投下冷硬的光棱，大理石地面倒映著各國代表的身影，仿佛一場關于人類創作自由的審判，正在被歷史的鏡頭逐幀記錄。蘇瑤的手指劃過木質辯護席邊緣，觸感與父親維權手冊的硬殼封面驚人相似，那本被海水浸泡過的手冊此刻正躺在證物箱里，第37頁的37個工作室名單，在全息投影中與深?；氐呐囵B艙編號一一對應。

“請原告方展示核心證據?！笔紫ü俚姆ㄩ陈湎拢曇粼诳諘绲姆ㄍセ厥?。蘇瑤起身時，工牌上的“0723”編號在燈光下泛著冷光，這個曾被同盟視為弱點的標記，此刻卻成為打開真相的鑰匙。她點擊桌面的全息控制器，128道基因燈塔的光束突然在法庭中央匯聚，形成深?；氐牧Ⅲw投影：培養艙內漂浮的克隆體，手腕內側的條形碼紋身與王珊珊的珍珠耳釘在監控畫面中交疊。

“這是2025年4月28日，在馬里亞納海溝蝴蝶谷基地拍攝的實時影像?！碧K瑤的聲音平穩如鏡，視線掠過被告席上周明遠握緊的雪茄，“畫面中，編號‘SY-07’的克隆體正在同步我的基因數據，而王珊珊女士的珍珠耳釘，恰好出現在2015年11月12日的銷毀監控里——”投影切換，環球傳媒3號服務器機房的畫面中，王珊珊的耳釘反光清晰映出碎紙機里的“蘇明遠專利申請書”。

被告席傳來嗤笑。周明遠的西裝袖口閃過蝴蝶徽標，他舉起一疊裝訂精美的文件，封皮印著“抑郁癥患者調解書”，落款日期正是父親墜海前三天：“法官大人，原告方展示的不過是經過篡改的科幻電影?！彼氖种竸澾^文件第三頁，“蘇明遠教授因抄襲丑聞患上抑郁癥，自愿將腦機創作系統的專利轉讓給環球傳媒，這是雙方簽署的法律文件。”

法庭內響起此起彼伏的抽氣聲。蘇瑤看著文件上父親顫抖的簽名，指甲深深掐進掌心——那是她在舊港貨輪上見過的、被同盟用納米墨水偽造的筆跡。但林悅的加密語音突然在耳麥響起：“姐，文件的哈希值匹配同盟服務器的刪除記錄！他們昨晚試圖覆蓋2015年的碎紙機監控！”

“請允許我方展示區塊鏈存證?！碧K瑤調出實時更新的分布式賬本，每個區塊都閃爍著金色光痕，“2015年11月12日23:07，王珊珊女士刪除監控的操作，被星耀傳媒3號服務器的量子隧道自動捕獲?！蓖队扒袚Q至代碼層面，周明遠賬戶的800萬美金轉賬記錄與“抑郁癥調解書”的創建時間形成完美閉環，“而這份偽造文件的哈希值，”她指向屏幕上紅色高亮的字符串，“與同盟服務器在2025年4月27日22:19的刪除操作完全吻合?！?/p>

王珊珊的珍珠耳釘突然發出高頻蜂鳴，那是黑客入侵警報的特有頻率。蘇瑤看見她下意識地摸向耳垂，那個在深海基地監控中出現過的小動作，此刻成為最致命的破綻——耳釘內側的微型芯片，正暴露著她與克隆體培養艙的生物電連接。

“法官大人，”陳宇突然起身，戰術襯衫下的條形碼紋身隔著布料泛著微光，“被告方所謂的‘專利轉讓’，不過是用基因編輯技術偽造的記憶。”他展示著從深?；孬@取的腦機接口日志，“2015年10月，蘇明遠教授的腦電波被非法截取，同盟用這些數據培育出‘蘇明遠-01’克隆體，而這份調解書的簽名，正是克隆體模擬的筆跡。”

周明遠的雪茄在煙灰缸里迸裂，火星濺落在他定制的蝴蝶袖扣上。他突然指向蘇瑤：“原告方證人自己就是基因實驗體！她手腕的條形碼紋身，正是同盟‘深海計劃’的產物——”

“沒錯。”蘇瑤打斷他，主動擼起袖口，紙船胎記在燈光下閃爍，“這個紋身的底層代碼，是父親用他的DNA編寫的服務器后門，而同盟用來培育克隆體的，正是他們試圖銷毀的、人類最本真的創作基因?！彼c擊控制器，128個培養艙的編號在法庭穹頂旋轉，每個都對應著一個真實的創作者，“李小雨的漫畫分鏡、陳立偉的Demo、王阿貴的捕蝦視頻，這些被你們視為‘瑕疵’的數據，此刻正在區塊鏈上永生?！?/p>

法庭的側門突然被推開，IDCA探員捧著密封箱闖入，箱內是從環球傳媒地下金庫查獲的物證：刻著“EV-0723”的金屬密鑰、染著父親血跡的碎紙機殘片、還有王珊珊的醫療檔案，顯示她在2015年接受過基因編輯手術，瞳孔內的機械紅光正是克隆體適配的標志。

“證據鏈已經閉合?！笔紫ü俚穆曇舻谝淮纬霈F顫抖，“被告方被指控的專利壟斷、基因編輯、謀殺創作者等罪名，現因區塊鏈存證與生物證據的雙重印證，正式成立。”

周明遠的身體猛然前傾，西裝內袋的蝴蝶徽標露出一角：“你們以為摧毀幾個基地就能改變行業規則？”他的視線掃過旁聽席上的創作者代表，“當音樂平臺抽成70%，當短視頻公司盜用CC協議素材，當獨立工作室收到第一封律師函，所謂的創作自由，不過是——”

“不過是你們用專利陷阱編織的牢籠?！碧K瑤取出父親的吊墜，銀質表面映著法庭穹頂的水晶燈，“但你們忘了，每個創作者的第一次，都是刻在數據里的指紋。”她指向實時更新的區塊鏈頁面，全球128萬創作者正在同步上傳自己的“第一次”：有人展示幼兒園的蠟筆畫，有人播放人生第一首跑調的歌，有人放出被刪除的第一篇小說，“這些帶著體溫的數據，永遠不會被篡改，因為它們不僅是文件，是人類靈魂觸碰世界的第一個吻痕。”

王珊珊的珍珠耳釘突然炸裂，機械義眼的紅光在熄滅前最后一次閃爍。蘇瑤看見，在她瞳孔的反光里，深?；氐呐囵B艙正在崩塌，克隆體們的條形碼紋身逐一轉化為紙船圖案，那些曾被視為完美容器的生命，第一次露出人類的困惑與希望。

“休庭十五分鐘?！笔紫ü俚姆ㄩ陈湎聲r，蘇瑤望向旁聽席后排。那里，一位戴著鴨舌帽的黑客正對著她比出“OK”手勢——是林悅，她剛剛完成了對同盟最后加密服務器的致命一擊。耳麥里傳來加密語音：“姐，周明遠的私人賬戶顯示，他在火星極地購買了500公頃土地，備注是‘深海計劃第二階段’?！?/p>

海風從法庭的落地窗涌入，帶著海牙特有的咸澀。蘇瑤摸著吊墜內側的刻痕，父親的字跡在掌心發燙：“每個第一次，都是宇宙的初吻?！彼溃@場看似勝利的審判，不過是掀開了冰山一角。暗網的“黑潮2.0”計劃、火星上的新基地、量子病毒的威脅，都在未知的暗處等待。但此刻，當她看見旁聽席上，有個小女孩正在筆記本上畫下第一只蝴蝶，船帆上歪歪扭扭寫著“蘇姐姐”，突然明白：

法庭的判決或許會褪色，區塊鏈的存證或許會面臨攻擊，但每個創作者眼中的光，永遠無法被法律或代碼囚禁。就像父親在天臺上說的，第一次創作的權利，比任何專利都珍貴——而這份珍貴，此刻正化作法庭穹頂的光棱，照亮每個靈魂繼續逆流而上的道路。

當法槌再次敲響，蘇瑤望向被告席，周明遠正在擦拭額頭的冷汗，他的蝴蝶徽標領帶夾不知何時掉落，滾向她的腳邊。她輕輕碾碎徽章，鎏金碎片在陽光中飛舞，像極了深海里那些崩解的熒光殘骸，終將成為滋養新創作的養料。

這是人類第一次在基因層面捍衛創作自由的審判，卻不是最后一次。當蘇瑤坐下時，手腕的紙船胎記與辯護席的木質紋理重合，形成一道無形的錨點——那是所有逆流者的坐標，無論未來的風暴如何兇猛，他們終將以第一次創作的勇氣為帆，在數據的海洋里，航向永遠屬于自由的港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