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晚檸睜開眼睛時，視線里最先清晰的是天花板上那盞熟悉的吊燈。她眨了眨眼，意識緩慢回籠——這不是她的臥室，而是霍之行那個線條冷硬的房間。她試著動了動手指，全身的酸痛立刻讓她倒吸一口冷氣。

“醒了？“

一個低沉冷冽的聲音從床邊傳來。陸晚檸轉頭，看到霍之行坐在床邊，修長的雙腿交疊，手里握著一杯已經涼透的茶。他眼下有明顯的青黑，顯然一夜未眠，但那雙深邃的眼睛此刻卻冰冷得可怕。

“我...“她剛想開口，喉嚨卻干澀得發疼。她下意識想撐起身子，卻發現右手腕被什么東西束縛住了。低頭一看，霍之行的手正扣著她的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嵌入她的皮膚。

“別亂動。“他聲音冷硬，“你左腿韌帶拉傷了，身上還有些擦傷。“

陸晚檸怔住。她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纏著繃帶，稍微一動就傳來尖銳的疼痛。記憶碎片慢慢拼湊——她和周景明去鳳鳴山徒步，突遇暴風，她失足摔下懸崖...

“鳳鳴山天氣變幻莫測，你去徒步之前不做功課嗎？“霍之行的聲音平靜得近乎危險，“為了你那偉大的愛情，命都不顧了？“

陸晚檸被他突如其來的怒火震住了。她從未見過這樣的霍之行——那雙總是溫和的眼睛此刻像淬了冰，下頜線條緊繃，連呼吸都比平時急促幾分。

“對不起...“她下意識道歉，聲音因為虛弱而微微發顫，“給你添麻煩了。“

“添麻煩？“霍之行猛地站起身，茶杯被重重放在床頭柜上，發出刺耳的碰撞聲，“這是添麻煩的事嗎？“他俯身逼近她，卻在距離她還有一臂遠的地方硬生生停住，拳頭攥得發白，“得虧我救你及時，不然你知道有多危險？“

陸晚檸被他突如其來的爆發驚得往后縮了縮，牽動傷口，忍不住輕嘶一聲。霍之行立刻僵住，眼中的怒火瞬間被心疼取代。他深吸一口氣，后退幾步轉身走到窗前，背影僵硬得像塊石頭。

“你知道我看到你摔下去的時候是什么感覺嗎？“他的聲音突然低啞，“那道懸崖有七十米高。七十米。“他喉結滾動了一下，“如果不是印記感應到危險自動觸發傳送，你現在已經——“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像是硬生生把后半句話咽了回去。

陸晚檸這才注意到他襯衫袖口沾著泥土和血跡，右手手背上有一道猙獰的擦傷。她突然意識到什么，心臟猛地揪緊：“你...親自去了？“

霍之行沒有回頭：“那不然呢？等著看印記能不能把你完整地傳送回來？“

他的語氣依然冷硬，但陸晚檸敏銳地捕捉到其中一絲顫抖。她想起墜落時那一瞬間的失重感，然后是突然被拉入一個溫暖的懷抱...原來那不是幻覺。

“周景明沒事吧？“她小心翼翼地問道。

窗前的背影明顯僵了一下。“他好得很，“霍之行的聲音突然冷了下來，“現在應該正帶著救援隊滿山找你呢。“

陸晚檸抿了抿嘴唇。她從未見過霍之行這樣別扭的樣子，明明是關心她的，卻偏要裝出一副冷漠的模樣。不知為何，她竟有些想笑。

“你笑什么？“他敏銳地察覺到她嘴角的弧度，轉身瞪著她。

“沒什么。“陸晚檸趕緊收斂表情，“就是沒想到堂堂科技大佬，也會像個普通人一樣發脾氣。“

霍之行的表情有一瞬間的松動，但很快又板起臉：“你知道我為什么生氣嗎？“

“因為我給你添麻煩了？...“

“因為你根本沒有危險意識！“他突然打斷她，聲音里壓抑著什么，“你知道當我感應到你墜落時...“他猛地剎住，深吸一口氣，“算了，你當然不知道。“

陸晚檸愣住了。她看著他泛紅的眼尾，突然意識到他的憤怒下藏著更深的情緒。她低下頭：“對不起，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

“你當然不知道！“霍之行突然大步走回床邊，卻在距離她還有兩步遠的地方停住，雙手插在口袋里，像是在強迫自己保持距離，“你從來不會想，如果你出事，有人會...“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呼吸變得粗重。兩人之間隔著恰到好處的距離，卻又仿佛有無數暗流涌動。

“會怎樣？“她輕聲問，心跳快得幾乎要沖出胸腔。

霍之行深深看了她一眼：“會受影響。“他生硬地說，“別忘了我們是聯系在一起的。”

陸晚檸的心突然沉了下去。原來他只是怕自己受影響...她勉強扯出一個笑容：“抱歉給你添麻煩了。我保證以后會注意。“

房間陷入沉默。霍之行背對著她整理桌上的文件，紙張發出沙沙的響聲。

“那個...“陸晚檸猶豫著開口，“周景明真的沒事吧？“

霍之行的肩膀明顯繃緊了：“你很關心他？“他轉過身，眼神銳利，“到現在你都沒問過我有沒有事。“

陸晚檸這才注意到他右手上的傷不止一處，手腕上還有一道更深的傷口，只是被袖子遮住了大半。“你受傷了？“她急得想坐起來，卻被他按住。

“小傷。“他輕描淡寫地說，卻在她伸手想查看時下意識躲開。

“讓我看看。“她固執地去拉他的袖子。霍之行僵了一下，終于妥協地卷起袖口——一道猙獰的傷口從手腕延伸到小臂，雖然已經處理過，但依然觸目驚心。

“這是...救我時傷的？“

霍之行沒有回答，但微微偏開的視線已經說明一切。陸晚檸心頭一酸，手指輕輕撫過傷口邊緣：“疼嗎？“

“比起你從懸崖上掉下去，不算什么。“他低聲說，目光落在她臉上，又很快移開。

陸晚檸突然覺得眼眶發熱。她想說些什么，但此時體力已經嚴重不支，也許是耗了大量能量的緣故，她的眼皮實在抬不起來了，霍之行雖然此刻依然心塞，但看著她疲憊的模樣，還是走過去幫她調整枕頭的高度，動作輕柔卻保持著恰當的距離。

“睡吧，“他的聲音恢復了往日的溫和，“我去實驗室檢查一下設備。“

就在他轉身要走時，陸晚檸恍惚的地抓住了他的袖口：“等等。“

霍之行停下腳步，低頭看著她抓住自己袖口的手，眼神復雜。

“謝謝你，“她迷迷糊糊地說，“又一次救了我。“

霍之行的表情柔和下來。他猶豫片刻，最終只是輕輕拍了拍她的手背：“好好休息。“

當房門輕輕關上后，陸晚檸腦海浮現出霍之行的樣子，她看到他眼中那一閃而過的關切，看見他刻意保持的距離。看見他的痛楚與無奈......或許他們之間，注定只能是這樣的關系——比朋友更親密，卻又永遠隔著一道看不見的屏障。

她任由疲憊感將自己拖入深度睡眠。在意識消失前的最后一刻，她仿佛感覺到有人輕輕撫過她的發梢，動作溫柔得像是怕驚擾一場易碎的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