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發生那天,夏捷正和指導教授、幾名學長姐在參加一場田野考察。
地點是河南某地的一處古墓遺址,據傳與秦朝早期有關,尚未對外公開,現場還用帆布搭起臨時帳篷,學者們圍著墓室外的銘文一邊照相一邊激動討論。
她蹲在一塊半埋於泥土中的玉璧旁,忍不住伸手輕觸——那玉石冰涼如水,表面刻著奇異的旋紋與星象圖騰。
然後,她就再也聽不到旁人的聲音了。
天旋地轉,眼前一黑,五感全失。
等她再度「睜開眼」,卻是被一股濃濃的血腥味和溫熱的液體包圍住,伸不直手腳,甚至連動一根手指都顯得困難。
她花了整整五分鐘才明白——自己變成了一個還沒出生的嬰兒。
「這什麼爛劇本?!」她心裡大叫,「不是說穿越都會有系統,或者秒殺萬人的特異功能、萬界商城、神獸助手,甚至一個貼心的金手指導師之類的嗎?!」
結果什麼都沒有。
只有一團莫名其妙的氣,在她體內緩慢游走。
然後,是寂靜。無盡的寂靜。
——直到那個熟悉的回憶,如夜裡的微光,在她腦海裡悄然亮起。
是她在現代的家,那間位於老舊公寓五樓的小屋。牆上貼著《山海經》插畫,書桌上堆滿了論文、古文解析還有吃了一半的洋芋片。空氣中總是飄著淡淡的貓毛味——
一隻橘貓,肥嘟嘟,名叫「圓圓」,當時正正大剌剌地躺在鍵盤上,把她剛打完的三千字文稿刪得一乾二淨。
「圓圓你——!」
她當時氣得跳腳,結果小圓只是翻了個身,照舊呼嚕地打盹,像個沒心沒肺的柿子精。
還有母親。那個總是忙到深夜卻不忘給她煮湯的人,總是邊揉麵邊說:「小捷啊,要記得吃飽睡好才有力氣改變世界。」
「媽,我真的只是寫論文,不是要起義好嗎……」
那些日子,她雖忙得焦頭爛額,卻也踏實無比。
如今回想起來,每一次母親走進房間的腳步聲、每一次貓咪輕聲的喵叫,都像是一條條緊繃神經上的安撫。溫柔、熟悉、真實得令人鼻酸。
「我……還能再回去嗎?」
她不知道。
但她知道,眼下的這個世界不是夢。
若真的回不去了,那她就只能——活下來。
希望有一天還能重見那盞書桌燈光下的熱牛奶,以及那隻總喜歡爬上她肩膀的傲嬌貓咪。
小圓,等我。
——就算你再把我一整篇文稿刪掉,我也會……回去罵你一頓再原諒你。
但是她還是好懷念那個騎著腳踏車穿過校園的早晨、便利商店裡冰涼的汽水,還有書架間發黃紙頁的油墨味道。
那些熟悉的細節,如今只能依靠回憶拼湊,彷彿隔著千山萬水,永遠無法觸及。
記得那些年她與母親一同生活於鬧市一隅的小套房裡,生活雖不寬裕,但有書香與彼此作伴。母親總會在她讀書至深夜時為她準備熱牛奶與眼藥水,嘮叨她要早點睡,也會在她焦慮不安時輕聲安慰。她們相依為命,從未分開過。
母親曾說:「我們不是富貴人家,但心裡有光,就不會怕黑。」
如今再想起這句話,夏捷心中一陣抽痛。
性子內斂執著,外柔內剛,對認定的事從不輕易放手。她屬於那種熱情而敏感的人,思緒深沉,偶爾會陷入莫名的低落情緒之中,尤其在孤獨的夜晚或長時間的靜思之後。雖不善與人寒暄,但在學術與歷史中卻如魚得水,總能沉浸其中數十小時不言不語。她的執著與冷靜,讓人誤以為她天生堅強,卻不知這份堅強,是無數孤獨、內耗與自我期許堆疊而成的鎧甲。
那時的夏捷是歷史系的研究生,專攻先秦與戰國政治制度,異常地熱愛中國古代文化與制度。經常熬夜在圖書館與資料庫之間爬梳古籍,總說:「歷史是最真實的未來預言。」
沒有聲音,沒有光,只有來自某個古老記憶深處的低語,在夏捷識海中緩慢甦醒。
那聲音平靜、溫和,與她先前想像的系統提示聲完全不同。沒有任務欄,沒有屬性加點,沒有經驗條,只有一串晦澀卻讓人安定的咒語,如晨霧中隱現的燈火,給了她在未知中的一絲慰藉。
「太一歸元,混息為本。先天無形,歸神入靈。」
這段話不屬於現代,卻彷彿與夏捷的靈魂共鳴。
她意識清醒時便開始修煉那道自動浮現於腦海中的功法。她不知道它來自何處,卻能清楚感受到氣息在微弱的體內緩慢流轉。夏捷從未如此平靜過,彷彿那不是功法,而是她靈魂的一部分。
在母胎中修煉數月,那股靈氣不僅在她體內逐漸凝聚,還悄然影響著與她一同孕育的另一個生命——夏捷的雙生弟弟。
雖然弟弟尚未覺醒神識,但與夏捷共用母體期間,靈氣亦在他體內潛伏積累。當她運轉功法時,弟弟似也受其牽引,自然吐納呼吸,形成了與常人截然不同的胎息律動。
她能感受到弟弟的氣息變得沉穩、堅韌,有一種說不出的默契,彷彿兩人之間早已存在某種靈魂層面的連結——他不是普通的嬰孩。
終於,某日夏捷伴隨著一聲劇痛與撕裂之聲降生於這個世界。
寒風吹來,混合著羊水與血腥味,她首次張開眼,看見的是滿室簡陋茅屋與一張慈愛的面孔。
那是她這個時代的娘。一名容貌清雅的女子,眉目間藏著歲月的柔和與堅韌。她的眼睛不算明亮,卻總帶著令人安心的溫度,像午後曬暖的窗檻,靜靜看著夏捷,仿佛什麼都不用說就能明白。她面容不施脂粉,膚色偏白卻略帶風霜,是那種看上去平凡,卻越看越讓人覺得耐看的樣貌,帶著屬於鄉野婦人的沉靜之美。
自此,夏捷以嬰兒之身在汧鄉邊境成長,與弟弟一同被母親扶養長大,貧困卻溫暖。
至於父親,夏捷從未見過,母親偶爾在月下沉思時,望著遠山與明月發呆,那目光中有淡淡的傷感與堅守,像是一段未竟的緣分,藏於心底不語。偶爾月色皎潔,她會靜坐於屋簷下,輕撫膝上的草編織物,輕聲呢喃那人的名字,如風中低語。那樣的夜晚,夏捷年幼時曾偷偷醒來,看著娘的側影,總覺得那份靜默裡藏著深深的思念與溫柔。
直到年歲漸長,夏捷從鄉人閒語中得知,這裡是秦國,是戰國之中最強盛的諸侯。她也知道,這個時代正是民族根基與文明雛形開始凝聚之時。
夏捷來自現代,見過歷史上的輝煌與屈辱,知道中華曾被異族侵略、山河破碎。她明白,一個國家若不向外開拓、強盛自身,終將成為被吞噬的一方。
因此,夏捷不僅要讓自己變強,還要讓秦變強。她思索著,若未來有一日能身居高位,她要讓這個帝國不止於六國之地,而是邁向海疆,遠拓四海。
——戰國。
她心頭震動。
夏捷知道歷史,知道秦國將崛起,也知道這個時代血與火的代價。
於是夏捷開始思考、學習、鍛煉自己,將現代知識與修煉之法相結合,只為在未來的亂世之中擁有一席之地。
為了生存,為了弟弟,也為了那份來自靈魂深處的使命感,在這片亂世之地,邁出了改命的第一步。
這個時代的結局,秦始皇一統六國後,卻因二世而亡。
那個名叫胡亥的皇子,在權臣趙高的操控下,誅兄殺母、迷信術法、橫征暴斂,最終將這個偉大的帝國拖向深淵。
想要帶著母親與弟弟過上安穩的日子,就必須改變這個局面。
她不願見證歷史重演,不願戰火繼續吞噬無數家庭與未來,她要讓這個時代走上另一條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