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亮,村口還籠著夜色的余韻。江硯早已背著包袱站定,瘦削的身形在晨霧里如一棵靜默的小樹。
沈知微遠遠望見他,步子微頓,眼底掠過一絲難以察覺的滿意。她沒有寒暄,徑直走到少年面前,將一枚干餅遞過去。
江硯接過,低聲道謝,跟著她上路。
一路上,兩人行色匆匆。沈知微邊走邊簡單發(fā)問,聲音淡淡的,仿佛隨口一問。
“識字么?”
“略識。”
“有沒有研究過功夫?”
“略懂。”
“方向感如何?”
“不錯。”
江硯話不多,但每一句都答得干脆,沒有半點拖泥帶水。沈知微看他步伐沉穩(wěn),呼吸均勻,心里已有了幾分把握——這個少年,能用。
歸城時已近天黑。
沈知微帶著江硯穿過市坊,一路回到宅院。院門推開,院子里還是那樣清清靜靜,兩個熟面孔正忙活著——一個在打水,一個在院角晾曬衣物。
聽到動靜,兩人抬頭看過來,眼里帶著些好奇。畢竟女主人平日里行蹤飄忽,突然帶了個陌生少年回來,難免讓人多看幾眼。
沈知微沒打算解釋太多,抬手指了指江硯:“以后跟著我,別多問。各忙各的就行。”
兩個仆婦對視一眼,簡單應了聲:“知道了。”
也沒多打探,繼續(xù)低頭忙碌。女主人平時話不多,但行事利落,心思他們從不敢細猜。更何況一個少年,來路干凈不干凈他們管不著。
沈知微轉身對江硯說道:“走吧,先熟悉一下地方。”
院子不大,她帶著他繞了一圈,從主屋到偏房、廚房、水井,再到后院的草棚,一路走一路說,語氣輕松:
“這里是主屋,平時我在這待得多,你沒事別亂跑進來。”
“那邊是廚房,餓了可以自己動手,想吃什么告訴小荷,她手藝還行。”
“后院雜房你也看看,堆了些雜物,有空幫著清理一下。”
最后停在偏房前,沈知微推開門,屋內簡單干凈,一張床、一張小桌子,還有幾件粗布衣裳疊放在角落里。
“以后你就住這兒了,地方簡陋,湊合幾天,等你熟悉了這里,再添些用得上的東西。”
她看了江硯一眼,語氣平常,卻帶著幾分打量:“后面時間,先把這座城摸熟。哪條路最擠,哪條巷子好藏人,哪處官兵多,哪處閑人少,心里得有數(shù)。有需要我會找你”
沈知微轉身離開,步子干脆,懶得再回頭。她心里已有計較——這把刀胚子雖青澀,但目光夠亮,腳下夠穩(wěn),值得花點功夫磨一磨。
夜風吹過院子,帶著微微的塵土氣息,江硯站在門口,抬頭看了眼漆黑的天色,靜靜地記住了這宅子的方向。
夜深了,院子里一片寂靜。
沈知微獨自回到書房,卸了外袍,隨手點上燈。燭光晃了晃,把空蕩的屋子映得發(fā)暖。
她坐到案前,手指無意識地敲著桌角。
回京之后,底子算是穩(wěn)了,錢有了,宅子有了,人手也揀到了,但她心里明白,這些不過是個開頭。
元京城太大,局太深,哪家權貴不是笑里藏刀?江硯再能打,也不過血肉之軀,護得了眼前,護不了長久。
真正能護命、也能要人命的東西,她早就想好了。
——槍。
沈知微拉過案上一張薄竹帛,拿起炭筆,俯身在上面畫了起來。
她先勾勒出一支燧發(fā)槍的雛形:單管、滑膛、木托、擊發(fā)點,線條簡單,卻分明帶著骨子里的熟稔。
畫到一半,她又頓住了。
真要說殺傷力,心里最熟的,其實是沙漠之鷹和AK47。
沈知微瞇著眼,在竹帛另一角又草草勾勒出沙鷹沉穩(wěn)的短管、寬厚的握把,和AK的長槍身、曲柄彈匣、準星位置。
筆下飛快,像是這些圖樣早已烙在骨血里,不需細想,信手拈來。
不過,沈知微心里也清楚——
別說一蹴而就,就算憑她現(xiàn)在腦子記憶中的工藝,真要打磨出趁手的槍械,也需時日。材料、配方、工具,每一樣都得自己鑿出來。
不是做夢的人,但也不是沒那個本事。
慢慢來吧,她相信只要一步步打磨,一步步攢料,她就能親手把這玩意捏出來。
火器,得從最基礎的火藥起。
沈知微在空白處列了三行字:
? 硝石:白色結晶,鹽味,遇潮易化,堆積于舊墻灰堆、廢井、寺廟地窖。
? 木炭:黑色多孔,輕脆,氣味焦?jié)嘁娪跓穹ツ局亍?/p>
? 硫磺:黃色結晶,氣味刺鼻,產自礦山或煉丹殘渣。
她還標了幾句保存要點:密封、防潮、防火。
看著這幾行字,沈知微收了筆,半晌沒動。
這條路,慢,險,臟,但她知道自己沒得選。
想在這座城里活下去,不只是醫(yī)術、銀子、還有別人手里的刀,要有更快、更準、更狠的東西。
沈知微靠著椅背,閉了閉眼,片刻后又睜開,眼里透著冷靜而決絕的光。
看來要先雇人,先把需要火藥的材料先尋到,趁這時間我先把槍支需要的零件全部“手搓”研究出來,逐漸完善設計。
她已然開始設想,火藥的配比是第一步,接下來的問題是火藥的儲存問題。若不嚴密密封,極易潮濕,甚至發(fā)生爆炸。硝石、木炭、硫磺的來源都需要謹慎,尤其是硝石,能在廢井、舊墻灰堆里找到,但這地方人跡罕至,連普通人都不常去。硫磺的獲取則會更為麻煩,煉丹的廢渣、礦山的殘余,或許能從當時的藥鋪或鐵匠鋪中打探一二。但這些,都是她一手操辦的內容。
腦海中,沈知微快速理順著每一步的需求和可能的挑戰(zhàn),表面上看,她這一路上的“籌謀”,似乎是為了更高效地打造出那樣一支“槍”。但她知道,真正的挑戰(zhàn),遠在這之外。
先是火藥、材料,接著是器械的成型。這其中,每個零件的制造都不簡單。從槍管的打磨到擊發(fā)機制的調整,設計時不容忽視的微小細節(jié),都會直接影響到最終的效果。她甚至想到,若材料不夠好,就得想辦法找到更堅硬的礦石來打磨,煉制出更合適的金屬來做結構。
沈知微抬起手,看著那竹帛上的圖樣,手指輕輕觸碰著沙鷹和AK的輪廓,仿佛能通過這些線條感受到力量的源泉。她不禁思考,若能成功做出來,她將能夠擁有足夠的籌碼在元京站穩(wěn)腳跟,甚至改變局勢。身邊的江硯不過是暫時的棋子,她要真正依靠的,仍是這把能改變命運的“槍”。
她收回手,燈火微晃,竹帛上的文字顯得格外清晰。
“材料要自己去找,工藝要從最基礎的開始做起。”沈知微低聲自語,眼神已不再停留在圖紙上,而是投向了遠方,仿佛看到了那片屬于自己的天地。
再看一眼屋內空曠的桌面,她知道,一切都得按照計劃一步步推進。能否成功,最終還是要看自己能否抓住每一個微小的細節(jié)
今晚的思路已經(jīng)理清,接下來的日子將是更為嚴峻的挑戰(zhàn)——她要動手,開始籌備一切,才能實現(xiàn)她的目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