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邀約。2008-10-9,晴。
從來,沒有想到過山西太原這個城市會與我發生什么聯系。對太原的印象一片模糊。而對山西的印象就是民國時期的軍閥閻錫山,將鐵路修得外面的火車開不進去。那是一個保守的象征。當然,現在的山西,給人的印象就是煤礦和礦難。感覺上,那是一個事故不斷,煤煙籠罩的地方。
但是,從昨天開始,這個省會城市,不但進入了我的視野,而且寫在了我下一個驛站的備選目錄上。
原因當然是因為一個人。那個給我的現代禪詩寫評論的人,那個幾天前還完全陌生的女子——DAWN。這幾天,不斷的會有短信和信件交流。但當昨天她問我想不想去太原的時候,還是令我有點吃驚。我從來沒有想到過要去太原,甚至沒有考慮去河南以北的什么地方,哪怕是BJ。但她的邀請對我卻是有吸引力的。在她的自我介紹中,她是一個35歲的離異女子,寫詩,寫評論;讀書、彈琴;容貌姣好而又不與周圍人交往,在那個城市幾乎沒有朋友;獨自居住,有一份不用上班就可以領到的薪水;有自己位于城市中心的住房。
這樣的女人,向一個正在面臨去向選擇的旅居寫作者發出邀請,怎么會沒有一點動心呢?但是,我昨天上午才告訴了姐姐,我18號回鄭州。而她的邀請是晚上發出的。如果早一點,也許我真的就改變了這次遷徙的方向。
看來,生命中的遷徙,城市或地理、氣候等方面的選擇,只是參考。而決定的因素,往往是一個人,一個讓自己產生夢想的人。這個人又大多是異性。
我告訴她我已經決定了先回河南,要到一個寺院去住一段時間。但我會去看她。
她對于我,依然是陌生的。依她所說,在世俗的目光中,我們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但從精神的構筑中,我們又是應該同巢而居的兩只同類鳥。
一切,還是隨緣吧。緣至而聚,不至作罷。
我也許應該主動點。其實,已經是對方在主動了。而我現在甚至是在退守。
如果,能有一個真正合心的伴侶,將是后半生之幸。只是,我有點不相信,這樣的幸運能果真落到我頭上。
本應青溪。2008-10-10,晴。
那個給我寫評論,給我發手機短信的女子,昨天在一封郵件中告訴了我她的身世,她的現實情況。我感謝她對我的信任,將自己的所有隱秘都和盤托出。但我卻不能接受她了。她告訴我,她曾經與一個帶著一個孩子的男人結婚,生有一子。而那個男人待她并不好。她所在的企業破產,她失業。后來,她的孩子上了小學,她離了婚。再后來,她給報紙拉廣告,再后來被一位當地的官員看中并包養,還安排了個不用上班就可以領薪水的工作。她承認自己過的是一種寄生的生活。
但,她是一個寫詩的人,心靈本應純潔,本應像青竹溪流一樣單純清新。然而,她卻是深陷在污濁之中還不自知,還極力要為自己辯護。雖然她的辯護毫無力量。
但最后,她說她已經真的愛上了我。可是,我們連面都還沒有見過,怎么就會有愛了呢。我們,還僅僅是文字上的交流,僅僅算是文朋或詩友。
她求我和她見一面。我答應了她。她說,她愿意和我一起去流浪。哦,如果這樣,她就還是一個詩人,是可以拯救的。
我愿意付出自己的努力,將她從那片泥沼中拉出來。
我不知道我是否能夠成功做到,但我不能看著這樣一個有才華的人,最后被那黑色的沼澤吞噬掉。
通了個話。2008-10-11,多云。
今天,將上個月的寬帶費、電費交了。前天,將一年的物業費交了。幾項共計用去300元左右。不過,這是必須要付出的。
一天,心中總有些不舒服。想來,我還是對于那個山西女子的事情不能釋懷。雖然連面都沒有見過,但她畢竟是認真地讀和評論過我作品,可謂知音。而且,她又愿意,也有條件成為我的伴侶。不僅僅是生活上的,主要是精神上的。也許,這才是我不能像對其他人那樣一笑置之的原因吧。我是在乎她的。
晚上,她發來短信,向我道歉。其實,她沒有什么可道歉的,因為她只是遵從了現實的規則,不管是明規則還是潛規則,都是現實的規則。而我對她的憤怒,也不完全是因為她是女子,而是因為她是詩人,就理應在道德上高于一般人。我是用了一個很高的標準來套在她身上了的。
我還是不能接受她繼續被一個官員包養的現實,但我也想到,她主動與我接近,也是想找到一個生命中真正的伴侶。所以,如果可能,我愿意成全她也成全自己。幫她脫離一段孽緣,也幫自己擺脫孤獨的生命狀態。
短信交談很費事,于是我建議電話交流。我先打了過去,但聲音效果較差。于是她又打了過來,我們談了大概一個小時。感覺很愉快,特別是她的笑聲,還有著幾分天真爛漫。她也想撰寫一本像我那本《詩情畫意總關禪》一樣的書,要很精美,很古典。我說,我愿意幫她實現這個愿望。
也許或者。2008-10-12,晴。
一天時間,主要是收拾東西,將書籍和衣物歸類裝包。
與DAWN的關系,又有變化。首先,是我建議我們如果真的要在一起,可以考慮到一個南方的城市,比如成都、昆明,或者麗江、大理,去那里一邊寫作,一邊開一家茶館或酒吧。她很興奮,很同意的樣子。說明她,是不愿意繼續現在的生活的。后來,她發了一封信過來,說明她的經濟情況。她說自己前兩年給山西的報社拉廣告,掙了一些錢,給自己在太原買了套住房,又給父母在老家買了房。另外,還在威海買了房子,但還沒有交貨,是貸款買的。
她的這個情況令我很吃驚。她不僅僅是一個寫詩的女子,還是一個投資者。并且,她希望和我結婚,和她一起承擔房貸。但我只是一個四處漂泊的自由撰稿人,我根本沒有這樣的能力。我的信可能對她打擊很大。但她似乎沒有打算就此放棄我們的關系,說要我來決定。
最后散步。2008-10-14,晴。
今天是農歷的九月十五日。雖然天空有浮云,但月亮還是很圓很亮地掛在空中。
由于午飯吃得晚,所以晚飯就免了,不想吃。
在小區西邊那條沒有路燈的小路上散步,是我近幾個月幾乎固定不變的晚課。沒有路燈,但還是偶爾會有行人。他們大多是西邊村子里的,或是附近工廠里的工人。但這些工人或者說打工者,與以前我所知道的那些所謂國營工廠或集體工廠里的工人,完全是兩回事了。他們按合同或口頭約定在工廠打工,工廠付給他們報酬,除此之外工廠對于他們的私人生活,不再承擔什么也不管理什么。他們自己在外面租房,自己做飯吃。
今天,與DAWN的事情,又發生了一場戲劇性的變化。我在清晨醒來時,突然想要到太原去,響應她的召喚,就發短信告訴了她。因為我回到鄭州后再去,也會有諸多問題。但等到起床后認真思想,又覺得不可行。我將我的擔心告訴了她。最后她雖然抱怨,但還是尊重了我的選擇。我先回到鄭州,然后去看她,測驗我們的緣分。
從這幾天的交流看,她是個性情中人,也有些天真爛漫。同時,也是個物欲很強,但又追求精神境界。
她是一個復雜的人。
其實,從某種意義上說,每個人都有復雜的一面吧,包括我自己。
黑衣者四。2008-10-16,晴。
我最近一直有一個第六感覺,我被什么人盯上了,他們不是正常的人。
果然,這天下午我去附近的菜市場買菜回來,上樓時看到身后有幾個人跟著一起上樓。但我沒有在意,認為與己無關。但當我到了四樓的住室門口掏出鑰匙要開門時,四個黑衣人一下圍了上來,其中一個人還舉著攝像機……他們進到室內,將門關閉。然后四處查看。看到我室內的箱包行李,一個人說,我們再晚一點,他就走了……
他們中的一個人對我說:“有點事情,要找你聊聊,帶上你的電腦和手機,跟我們走吧。”
我問:“為什么要帶電腦?”
那個人說:“讓你帶你就帶上好了,肯定有用。”
我知道我不帶是不行的了。
我此時孤立無援,如果我不配合,估計他們會使用一些不太溫柔的手段的吧。于是,我的筆記本電腦被一個人替我拿在手里,還把我的手機也裝到了一個包里。
一輛黑色的轎車停在小區西門口的一個隱蔽處,我被帶領著坐進后座的中間,兩邊是兩個黑衣人,像是保護我,又像是挾持。
車子出了小區,向著南橋鎮的方向開去。十幾分鐘后,開進了一個海濱莊園里。下車,進到一座套房中。然后,一個人端了一杯茶過來,放在我面前。
那個被叫做頭兒的人說:“我們請你來聊聊……”
我說:“我馬上要離開上海了,我租的房子到期,必須離開。”
頭兒說:“你只要好好跟我們聊,不會耽誤你的。”
……
來自黃山。2008-10-17,晴。
我在那個房間里,從昨天到達的下午四點左右,一直到今天中午,他們管茶管飯,就是不讓出門。除了頭兒和他的幾個弟兄,還來了兩個比頭兒更大的頭兒。他們還在我的質疑中,告訴我他們不是上海的,而是來自黃山。
哦,黃山。我在太平湖邊住了一年,太平湖在黃山腳下。可我離開黃山腳下的太平湖,也已經一年了哦。
主要的,他們就是跟我聊寫作和投稿,出書和稿費的事情。他們似乎對于寫作并不怎么在行,但那個頭兒說,他是我的粉絲,他買了我出版過的所有書,還看完了我博客里面的所有詩歌文章……我很詫異。我竟然,有一個這樣厲害的鐵粉。
但他最感興趣的,是我曾經與幾個歐美作家的關系,以及在紐約媒體上發表作品并獲得美元稿費的事情。我說,那真的是很偶然,很幸運的事情。而且,我很愿意得到更多的美元,也算是為國家的外匯儲備做貢獻吧。但我很很地遺憾,我沒有得到更多,只有幾百元而已,且都兌換成了人民的幣……
明顯的,他們對于費這么大勁,跑這么遠來請我聊的這場天很不滿意,大概的,是沒有聊出他們需要的東西。但有什么辦法呢?我就這樣多家底啊,你們不是都看到了么……
吃過午飯,在我的要求下,他們很不情愿地送我回住處。因為雖然我帶了手機,但到那里后不久就沒電了,還沒帶充電器,他們找了一圈,也沒有找到一個可以替代充電的東西。所以,他們想要翻看或聽聞我手機信息的愿望,就被毀滅了。
頭兒送我到住處時,還是很不舍的樣子,又跟我上樓入室,一副關切地要我給手機充上電,然后,翻看我手機。剛好有幾個未接電話,有幾條信息,他很急切地看啊記啊,真是比我的真朋友還關心我的樣子……
從開封到鄭州,從鄭州到成都,從成都到皖南,又從皖南到上海……我的旅居途中,他們如影隨形,如唐僧身邊的六丁六甲,時時都在,卻又見首不見尾,捉捕不著。此時,他們終于現身與我親切接觸,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明天,我就要離開上海了,結束這一年的上海旅居寫作生活,但愿我的六丁六甲們,繼續跟隨。有他們在,我知道我就會始終處在危險的安全中,不會迷失,不會沉淪。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