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婆子在碼頭時并沒明說自己是誰房里的人,如今看外祖母神色,加上剛才訓斥梁姣的態度,紀簪雪幾乎可以確認,那輛破敗的馬車,不是她授意的。
那會是誰呢?
紀簪雪不動聲色的掃過在場眾人的臉,耿氏面露精光,明顯是想看熱鬧,白氏笑意盈盈,眼睛里寫著玩味。
只有馮氏,她的面色明顯比剛才更慌亂了。
是她?
“怎么回事?你大舅母早上不是差人去接你了嗎?”
“簪雪,是大舅母給你準備的車馬不順心嗎?你這孩子也是,若是有什么不合適的,差人回府說一聲便是,何苦要自己去找,你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萬一出點什么事可怎么好啊?”
紀簪雪心中冷笑,還行,還知道惡人先告狀。
她抬起頭,微微蹙眉,圓圓的眼睛對上馮氏帶著疑惑的目光,語氣里帶著些委屈:“舅母說的哪里話?您替侄女找的肯定是好的,只是......只是......”
她故意不往下說,只等著荀氏主動去問。
“今日去接阿算的是誰?”
“是丘媽媽。”荀氏身邊一個老媽子回道。
“把丘婆子帶上來,阿算剛來,顧惜你們的面子,我老太婆不用!”
丘婆子被帶進廳里,跪著連磕了幾個頭連聲說道:
“太夫人饒命,夫人饒命,老奴不過是......不過是一時豬油蒙了心,克扣了些許銀子,給紀姑娘租了個稍差些的馬車,不想紀姑娘居然說梁府寒酸,那樣的馬車她不稀罕坐,自從船上抬了一架馬車過來。”
“你胡說!”桃香看她搬弄是非氣不過:“回稟老夫人,這婆子瞧不起我們姑娘是商戶出身,帶了一架破布圍著的車架子就去了。”
“我們從揚州帶來的馬車本來是要添置到府里,給各位夫人用的,那汗血馬更是老爺生前特意從西域弄來的,我們姑娘說梁家男孩兒多,特意帶到京城來,要給府上各位公子用,哪里是她說的那樣!”
“住嘴!”紀簪雪作色斥了桃香一句:“什么規矩,輪得到你在長輩面前說嘴。”
轉頭又對荀氏說道:“說來都是我不好,剛來就惹出這樣的事端,外祖母千萬不要動氣。”
“我這丫頭不懂事,渾說嘴的,我回去就罰他。”
適當的示弱,退讓,更能惹人憐惜。
白氏添油加醋:“哎呦,那馬車我可是看見了,樣式雅致素凈,滿京城的勛爵人家里看都是獨一份兒的呢。”
荀氏看了馮氏一眼,想著剛來的外孫女處處替府里考慮,自己受委屈,自己這個兒媳婦倒好,不滿意兒子婚事,就來磋磨媳婦。
馮氏尷尬的笑了笑,對著丘婆子罵道:“你是瘋了嗎,敢這樣對簪雪?她是梁府的貴客,哪容得你們這樣的身份來下她的面子?”
這是怕連累到自己身上,要讓丘婆子背鍋了。
荀氏面色不愉,本來阿算到京是樁開心的事情,怎么弄來弄去,反倒夾纏出這么多事來?
她自然知道兒媳婦心里屬意董家的姑娘,可那個丫頭......
自己怎么就找了這么個糊涂的兒媳婦啊。
“玉容,你的人,你自己處置。”
馮氏低聲應是,轉頭吩咐道:“來人,把她拖下去打二十杖,送到鄉下莊子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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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府東院,祈恩居。
梁姣一把打掉了桌上的白瓷杯,大聲喊道:“祖母留那個禍害干什么?她哪有一點能配上我們梁家的門第?”
“我一想到以后她要做我嫂子,就惡心的要命,昨日我同慧珠姐姐出去,永定侯家的三娘好一陣嘲笑女兒。”
“慧珠姐姐也是,傷心的不行,直說哥哥的姻緣不應該是這樣的。”
說著就要哭出來。
馮氏慈愛的看著女兒,安慰道:“好了姣兒,今日咱們母女行事魯莽,已經讓你祖母不悅了,萬不可再胡說了。”
“那怎么辦啊?我就是不喜歡她,不喜歡她!”
“不喜歡什么呀小七?來,讓哥哥看看,”一個穿著綠色官服的男人走了進來,蹲下身掐著梁姣的臉問道。
他看著也就二十歲上下,被綠色官服襯得皮膚像白玉一樣,眉眼含笑,溫潤卻又帶著些不經意的疏離,渾身上下寫著儒雅二字,正是梁府長房嫡長子梁從緒。
“起瑞,你今日下值這樣早,最近是不是忙的厲害,好幾日沒看見你了。”起瑞是梁從緒的字。
他笑了笑,一雙狐貍眼瞇成了一條縫,溫柔回道:
“可不是嗎母親,這幾天忙著處理先帝前幾年的折子,翰林院的同僚們都忙的分身乏術,我這也是忙里偷閑,想回來瞧瞧母親與祖母。”
“去過你祖母那了?”
“去了,祖母說紀妹妹來了,讓我抽空見見呢。”
梁姣見他也說紀簪雪,不悅的撅了撅嘴,嘟嘟囔囔的撒嬌:“二哥,你回來啦,我不喜歡那個紀家的丫頭,兇死了。”
梁從緒敲了敲她的頭:“胡說,你要叫他表姐。”
“小丫頭,你才多大啊,今年剛十二吧,你知道什么喜歡不喜歡啊?”
說著站起身來,坐在馮氏身邊:“母親,今天的事兒子聽說了,您這又是何苦呢?”
“姑姑沒了,她就這么一個女兒,臨死前特意來信求咱們,咱們又怎么能言而無信呢?”
梁姣擠到馮氏和梁從緒中間,恨恨開口:“哥哥,那慧珠姐姐怎么辦啊?”
“我和董小姐不合適。”
“你這傻子,就算不娶慧珠,京城高門的姑娘多的是,娶誰也不能娶紀簪雪啊!”
馮氏陡然提高了聲音:“今天我算是看出來了,你祖母算是把一顆心都放在那丫頭身上了,偏就想讓咱們不明不白地把這只蒼蠅咽下去,不過我的兒,你放心。娘絕對不讓任何人擋了你的前程。”
她眼睛里漸漸升起陰毒,語氣也越來越不善。
馮氏一直是這樣的,只要是她認定了的,除了七妹妹,竟是沒有一人能更改得了。
梁從緒不知道怎么勸母親,只覺得話不投機半句多,又同馮氏說了些不咸不淡的事兒便借口回了房。
他昨日見到崔鶴引了,他說了那姑娘是何等的堅韌,這樣的人,他很是想見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