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遲遲沒有開門,梁從緒在外面等的心焦,又敲了一次門。
正巧秋桐端了牛乳回來,見梁從緒在屋外:“二公子,怎么不進屋?。俊?/p>
梁從緒回頭一看,見是秋桐,笑了笑:“如今天晚了,我不好擅闖女兒家閨房,還是等你家小姐叫我進去吧。”
說著屋里傳來一陣女聲:“是秋桐回來了嗎?外頭那人是誰?”
“桃香姐姐,是二公子來了,在外面等著呢?!?/p>
“表哥來了?”這次說話的是紀簪雪:“還請表哥稍侯,待小妹梳妝一番。”
又對秋桐說道:“秋桐,你帶二公子先去正廳,上六安瓜片,配荷花酥。”
門外一陣悉悉索索,梁從緒跟著秋桐走了。
“這么晚了,二公子怎么還來,”桃香忽然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哎呀,莫不是來替大太太出氣的吧。”
“應該不會,表哥不是那樣的人。”
紀簪雪嘆氣,又道:“也不知剛才的事兒表哥聽到了多少,日后咱們說話辦事可要謹醒著些,別再惹了晦氣?!?/p>
兩個丫鬟低頭稱是。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紀簪雪便收拾好了——她底子好,不多修飾,便是一副清水芙蓉的模樣。
“別忘了帶著我這幾日臨的帖。”
紀簪雪同著丫鬟聯袂出了臥房,款款進了正廳。
兩人互相見禮。
“表哥?!薄氨砻?。”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一男一女兩道聲線重疊在一起,兩人目光交匯,笑了出來。
“表哥先說?!?/p>
梁從緒也沒扭捏,當即開口:“表妹,我今日不是故意失約的,實在是朝中有事......”
沒等他說完,紀簪雪便開口打斷:“哪怕表哥怪罪,我也要不規矩一次?!?/p>
“在表哥心中,我便是那樣不明事理的小女子嗎?”
“你我約定雖然重要,可比起家國大事,這點子約定還不足其萬一,若是表哥真為著你我約定,不顧京中受災百姓,我才真真兒會怪罪你呢?!?/p>
說罷紀簪雪微微撅起了嘴,一副受委屈的模樣。
梁從緒見她這副樣子,要氣不氣的,一時間也有些拿不準主意。
從前他曾有一次被母親逼著和董慧珠出去郊游,因著公署事忙耽擱了一陣子,董慧珠老大不愿意。
他還沒解釋完便見董慧珠哭起來,說什么自己不在乎她云云,給他攪的一個頭兩個大,后來礙著母親的面子哄了好一會兒才好。
他本是這樣的性子,見不得女人哭,女人一哭,他便要心軟。
今日他自也以為紀簪雪要怪他,不想竟然是這樣的態度。
梁從緒撓了撓頭,作了個深揖:“是小生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還請紀三娘子諒解?!?/p>
說罷他也不起身,只挑起一雙眼睛,看著紀簪雪。
紀簪雪被他這搞怪模樣逗笑——誰能想到這位京城里一等一的天之驕子還有這樣俏皮的時候。
紀簪雪扶起梁從緒:“表哥可別折煞我了,剛才原是我咄咄逼人了,還請表哥不要怪罪才好?!?/p>
梁從緒見她還會自我反省,心里更是喜歡。
不知怎么,他想拉起她那只白玉一樣的手,拉他坐到自己身邊——他想讓紀簪雪嫁給他,做他的妻。
可是男女授受不親,他也只能忍下。
“桃香,”紀簪雪叫道:“快把那帖子拿來給表哥看看?!?/p>
桃香動作麻利,三下兩下便鋪好了紀簪雪寫的字。
梁從緒站在桌邊,細細觀看。
過了半晌,他方才緩緩開口:“表妹這字,真是進步神速,士別三日,即更刮目相看,古人誠不欺我......”
兩人又聊了一陣子,桃香上來收了那字,秋桐又端上來兩盤點心,紀簪雪梁從緒相對而坐。
“表哥,不知此次京中內外,受災民眾幾何?”
梁從緒嘆了口氣說道:“光是京中就有幾千人,何論京郊各處?今日我在公署忙了一整日,到處都缺銀子?!?/p>
“陛下定了七十萬兩賑災銀子,說起來也不過是杯水車薪,大頭還是要看京中王公貴胄,也不知那起子貪官污吏愿意拿多少來賑災?!?/p>
京中官員如云,扔個石頭都能砸到個七品官不是胡說,可這其中,有錢的只有塔尖上那么一小點,能真心實意出錢出力的更是極少。
這樣的天災,最是花最少的銀子博最大的名聲的時候。
“我想,與其亡羊補牢,倒不如先給他們找個活計做著,好歹熬過這個冬天啊?!?/p>
“大年下的,怎么就出了這樣的事情。”
梁從緒眉頭緊皺,一張臉都愁的要命。紀簪雪伸了伸手,觸碰到了梁從緒的額頭。
“轟”的一聲,梁從緒好似被雷劈中一樣,不敢再動。
少女的指尖稍微有些冰涼,按在他眉心上,輕輕的撫摸口中還念念有詞:“表哥莫愁,這是天災,咱們也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你也不要太過自責?!?/p>
半晌,梁從緒都沒回話,紀簪雪轉移目光,盯上梁從緒的眼睛。
紀簪雪像被燙到一樣縮回了手。
梁從緒耳根微紅,掩飾似的說了句表妹好好養著便走了。
秋桐見此情景,連忙上前笑道:“姑娘,二公子待您可真是不同,從前他雖然行事溫柔穩重,卻連身都不讓我們近,要是讓奴婢來說,您和二公子才是天造地設的一對兒.”
紀簪雪故作嬌羞,斥了一句:“好啊你秋桐,才來幾日,便學會編排你主子了,桃香梨香,你們給我撓她癢癢?!?/p>
三個丫頭笑做一團,時不時傳來求饒的聲音。
紀簪雪臉上的笑容卻越來越淡,最終歸于沉寂。
梁從緒是很好,但是她絕對不會動心——沒有一個獵人會愛上她的獵物,除非是這個獵人不想活了。
這樣好的人,只得等她來生結草銜環來報恩了,今生,終究是有緣無份。
主仆四人笑鬧了一陣子便回了臥房。
本來梁從緒來之前紀簪雪就準備要睡下,如今他來一鬧,便折騰到了二更天,紀簪雪睡意全無。
這樣下雪的日子里,紀簪雪總會想起父親——他死的那日,揚州反常的下了一場大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