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鶴引突然想起來大哥走之前,給了他一封手書。
那時候大哥大約是回光返照了,趁著大嫂出去,強讓自己扶他起來寫信。
大哥一句話都沒給大嫂留,想說的話,恐怕都在那封信里。
“祝融,你回我房里把大哥的手書拿來。”
說罷崔鶴引輕輕蹲在大嫂面前說道:“大嫂,小弟手中還有大哥的手書一封,您先看過,再決定要不要自裁,好嗎?”
薛意晴本是心如死灰,如今聽到夫君還給自己留了信,呆滯的目光亮了亮,最終閉上了雙眼,點了點頭。
崔鶴引扶著母親和嫂子坐在床上,祝融腳程快,沒多大一會兒就把手書遞進了薛意晴手中。
她早已筋疲力盡,大馮氏打開了信,輕柔的讀起來:
意晴吾妻,見字如晤。
想來你見到這封信的時候,我已經魂歸黃泉。
與你成婚一十二年以來,為夫日日感佩,三生有幸能娶你為妻.
我深知你愛我至深,恐怕我走后你會殉情,故特留此書......此后人間歲月,你應從心所欲的活,莫要因我之死而成負累,蹉跎此生。
夫崔雁引絕筆。
這信寫的并不太長,崔雁引后來腕力虛浮,也寫不出什么好字,甚至還被眼淚濡濕了些字跡,需要仔細辨認才能看清。
可是,就是這樣一篇不如崔雁引平素萬一的信,成了薛意晴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再也不能顧及禮數,一把搶過婆婆手里的信,按在胸口無聲的哭泣。
崔鶴引扶著母親出了房門,看母親也是一副肝腸寸斷的樣子,一把摟住了這個中年喪夫,晚年喪子的婦人。
“娘,沒事兒,還有我呢,我一定會為大哥報仇的。”
“二爺,我們夫人暈過去了!”
......
初三的時候,崔府終于放出崔雁引去世的消息。
崔鶴引上了折子請封,今上惜才,特賜謚號文忠。
京城與崔家交好或是有姻親的人家,自然也開始上門吊唁。
梁家因為有馮氏的關系,自然也得上門。
紀簪雪心里記掛崔鶴引,卻不好說在揚州時是他幫了自己,只好說父親紀樓受過崔雁引的恩惠。
不過也確實如此,西紀家的鹽引生意,細計較起來便是崔雁引推波助瀾的結果。
英國公崔府滿府縞素,紀簪雪看著大開的中門,一時有些恍惚。
不過才幾個月的功夫,她和崔鶴引便換了境遇。
到了崔府,按禮女眷們是要去拜會大馮氏的。
紀簪雪說了當年的事情,大馮氏也沒想到積年往事素未謀面的,紀簪雪還能前來吊唁,心里感動,說話也熱切了幾分。
反倒對自己親生的妹妹馮氏還要疏離些。
馮氏見姐姐半天沒搭理自己,覺得有些尷尬,一看大馮氏身后,自己那個外甥媳婦不在,她正好借題發揮。
“姐姐,你怎么這樣好性兒?這么大的日子外甥媳婦都不出來招呼客人,她可還是這家的媳婦呢。”
紀簪雪心里暗翻白眼,幸虧現在只有他們一家,不然看馮氏這么刻薄兒媳婦,甚至還不是她親生的兒媳婦,哪家姑娘還敢嫁進梁家啊。
梁姣那么蠢,是有道理的。
大馮氏本來就因為薛意晴殉情的事情感動的夠嗆,如今靈堂上自己這個狗腦子的妹妹便要挑的家宅不寧,心里頓時升起一股無名火。
她夾了一眼馮氏:“意晴有了身孕,身子弱胎不穩當,如今在內室歇著呢。”
“他們夫妻倆感情好,不差這一時半會兒的。”
馮氏聽見感情好三個字的時候,面色立時便沉了下去。
紀簪雪看著馮氏面色若有所思。
回過神時馮氏已經是借口離開了。
紀簪雪出府的時候,碰見了崔鶴引。
她本想避嫌,可是看著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樣子,又想起當日在揚州那個意氣風發的崔游,她還是心軟了。
“崔二公子節哀順變。”
崔鶴引呢一瞧是紀簪雪,沉寂的眼睛閃了閃,苦笑了一聲:“紀小姐,時移事易,如今你來我府上吊唁了。”
他似乎是想緩解一下悲痛的氛圍,說個笑話,可扯出來的笑卻比哭還難看。
崔鶴引知道,這世間,他再無依靠之人。
“百枝翠,是令兄的藥引子吧。”
崔鶴引眼中突然帶上了兩分警惕:“你怎么知道。”
“我母親死前喝的最后一副藥方,藥引子也是百枝翠。”
“令兄死前,是否唇色漸漸烏青,而后雙目流血?”
崔鶴引沒說話,可表情卻暴露了一切。
“表哥給我的藥方,也是令兄生前的吧。”
這次他點了點頭。
“你放心,一有消息我定然立刻派人告訴你。”
“你為什么幫我?”
紀簪雪輕笑:“幫你也是幫我自己,何況在揚州時,若是沒有崔少年拔刀相助,想必我如今也不能全須全尾的站在這里。”
崔鶴引剛要開口,梁姣便怒氣沖沖的跑過來罵道:“紀簪雪你不要臉!你和我哥哥有婚約,還在這里勾搭崔表哥,真是下賤胚子上不得臺面。”
紀簪雪懶得搭理這個蠢丫頭,對著崔鶴引福了福身子便要離開,可梁姣偏生不依不饒,伸手扯住紀簪雪的衣服。
“刺啦”一聲,也不知那小丫頭手勁怎么這樣大,給紀簪雪的衣服撕開了個口子。
紀簪雪怒上心頭,回頭剛要開口,崔鶴引便喊了一個丫鬟過來吩咐道:“這位小姐的衣裙破了,你帶她去大夫人院子里換身衣服去。”
崔鶴引給了她一個安心的眼神,示意她跟著丫鬟過去。
正巧梁從緒拜見過姨母大馮氏也過來了。
他看著紀簪雪破損的衣服,又看了一眼心虛的妹妹,登時沉下臉來。
梁姣看哥哥冷臉,心里有點害怕,卻還是要維護自己的面子:“哥哥,紀簪雪沒有廉恥,分明和你有婚約了,還過來和表哥拉拉扯扯的......”
崔鶴引一聽這話音,本就陰沉的臉更黑了兩分。
他倒小瞧了這丫頭搬弄是非的能力。
他怕梁從緒因此誤會紀簪雪和他的關系,緊張的看了一眼梁從緒,梁從緒回給他一個安心的眼神,而后冷著臉拉走了梁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