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我的家族
我想寫一本關于個人經歷的小說,只是不知從何處下筆,思前想后,覺得還是從太祖父寫起……文中所有名字都是化名。
太祖父叫高財,1912年出生于SX省YL市神木縣爾林兔鎮賈家梁村。太祖父個頭不高、長臉、暴燥脾氣,刀子嘴豆腐心。一年四季頭上戴著一塊兒羊個肚肚白手巾,就是陜北人慣有的那種——額前挽一疙瘩。
高家當年在賈家梁是有名的大地主,可謂富甲一方!太祖父的父親也就是太老祖父是一族之長,威望之高如林中之虎誰見誰怕,唯獨管不了自己的兒子,也就是我的太祖父。他們父子經常吵架,太老祖父一氣之下把太祖父趕出家門。1952年,也就是祖父,祖母結婚不久,太祖父趕了一輛二餅牛車舉家遷移到內蒙古鄂爾多斯ETKQ木肯淖定居。
太祖父一生有一子——祖父。說來也怪,老人家一輩子和祖父、祖母不合。祖父、祖母的做事風格、行為規范、待人接物,太祖父一直不與茍同,和祖父、祖母吵架是常有的事,偶爾還較量一番(打架)。導致太祖父去世后,祖母不肯到靈前點紙、磕頭,方圓幾里的鄰居不相信這是事實。
祖父,名叫高福子,1934年出生,個子高挑,瀟灑帥氣,較沒主見。屬于墻頭草一類。老鄉講話,吃不住人晃點(經不起忽悠)。大集體時在舊廟灣當過生產大隊副大隊長兼牧業大隊長。
祖母,名叫孟桂英,出生于1935年3月21日。祖母祖籍伊旗乃瑪岱。祖母國字臉,三角眼,個子不高,能言善辯,鄰里評價,祖母能把死人說得站起來。對待外人遠比親人好。尤其是順從她意愿的人,在她面前可稱得上紅人人。
父親,名叫高光祖,1955年出生在舊廟灣二隊。祖母共生了父親姊妹弟兄八個,最后留住的只要三個,父親、大姑母、小姑母,其余的都夭折了。老家有個傳承至今讓人欽佩的好習慣,每家每戶再窮也得供孩子讀書,家庭條件好的,男孩兒女孩兒都讀書;條件不好的,男孩兒讀書,女孩兒不讀書,留在家里務農。我家屬于家庭條件不好的,所以父親讀書,大姑母、小姑母在家務農做家務。1965年父親正式就讀小學,那時候的教學制度是九年一貫制,小學五年,初中二年,高中二年。父親上學很爭氣,不負眾望,不僅年年考試名列前茅,還被評為“五好學生”。別人蹲班、父親跳班,小學跳一班,初中跳一班,還請了半年病假。別人用九年的時間,父親用了六年半的時間,也就是父親十八歲高中畢業了。同年九月,父親上了班,當了一名人民教師!
父親的勤奮好學、滿腹經綸,讓人由衷的佩服!
父親的鋼筆字、毛筆字、文章,看了讓人肅然起敬,由衷的贊
嘆!
父親對工作的態度,一絲不茍、兢兢業業,同樣讓人敬佩!
父親八歲時,祖父給父親訂了一門娃娃親。起初,父親對這門親事并沒什么看法,因為那時,父親畢竟還只是個八歲的孩子,懵懂無知。后來,父親長大成人,有了自己的認知和看法,尤其是新社會提倡的婚姻自由,父親極力擁護,也堅決反對包辦婚姻。于是,對祖父訂下的這門親事,極力反對,但卻拗不過祖父祖母。祖父祖母的態度是,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父親眼見得拗不過祖父,決定先看看未來的媳婦長啥樣,倘若自己中意了也罷,如若不中意,再行定奪。對于父親的要求,祖父祖母勉強答應了。
十九歲的父親第一次懷著一顆憧憬美好未來的心去見從未謀面的媳婦兒李蘭英(化名)。畢竟是娃娃親,父親時而幻想著她貌若天仙,時而幻想著她溫文爾雅,時而害怕她丑陋不堪,時而喜悅,時而憂愁,時而興奮,時而沖動,思緒萬千的父親一路上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安,說不清什么滋味,道不明什么感覺就在快到女方家的時候,不知從哪奔出一條大黃狗,“汪汪”叫兩聲,一躍而上直撲父親,文弱書生的父親猝不及防哪是大黃狗的對手,輕而易舉把父親撲倒在地,父親在大馬路邊和大黃狗撕挽在一起,父親的狀態接近崩潰,不停的呼救著,呼喊著,出手攻擊著,就在大黃狗越戰越猛,父親筋疲力盡,只有招架沒有還手之力的節骨眼兒上,一位陌路人雙手緊握紅柳棍狠狠抽了一柳棍大黃狗,大黃狗向路人狂叫幾聲撒腿離去,邊跑邊回頭看看路人及父親,生怕他們追趕而上。路人攙扶起父親,問清來龍去脈才知父親是去和娃娃親見面。笑著說:“你說的那家人家正好離我家不遠,還是我送你去吧”。大黃狗一頓撕咬,父親的棉衣棉褲撕成稀巴爛,腿也被咬傷,所幸腿傷不算嚴重,破棉襖里揪一撮棉花按在傷口上血也止住了,只是衣服破爛不堪難以見人。早先,李蘭英的父母得到介紹人口信知道準女婿要上門,就在家里等著。聽到村里狗咬的厲害,知道是外村人——準女婿到了,趕忙跑出照應,看到衣衫破爛狼狽不堪的父親,急忙領回家換了身衣服。
準女婿第一次上門,姑娘總得準備準備,所以,父親和介紹人坐在炕上一邊喝茶聊天一邊等待準媳婦兒露臉。誰知,聊了半夜也沒見媳婦人影。那夜,父親沒有回家,在李蘭英家住了一宿。他必須等李蘭英的母親連夜把被狗撕爛的衣服縫補好了才行,要不怎么見人?
第二天,介紹人憨笑著問父親:“怎么樣媳婦兒還行吧?”
父親一頭霧水頗感奇怪地問介紹人:“我正想問你,為什么一直沒見她人?”
介紹人笑了笑:“瞎說,昨天進來一群孩子,其中有一個子稍大一點兒,手里拿著鞋幫子納鞋的那個就是。”
父親聽說后,早飯沒吃,馬不停蹄跑回家,說啥也要退婚。理由很簡單,對方的個子太矮。祖父祖母當然一百個不同意。父親鐵了心,如果非逼著娶那個“媳婦”寧愿當和尚。
從太祖父起,男丁代代單傳。正因為如此,我們家族特別重男輕女。不管窮富,男丁從小就享受著不一樣的待遇,有啥好吃得男丁獨享,就算別人吃糠咽菜,男丁還能吃粗糧米面,穿著方面,首先考慮的是男丁,其次才是家族其他人。父親當然也享受著這樣的待遇,所以從小養成唯我獨尊的不良習慣,一輩子不懂得照顧任何人,包括自己的父母、妻兒、乃至孫子、外孫。現在因為婚姻問題,父親要出家當和尚,把全家人嚇壞了。祖父祖母權衡利弊之后,終于做出讓步,允許退婚。
父親剛退婚,祖父到處托人給介紹對象。對此,父親也沒反對,再說反對也沒用,畢竟祖父家長觀念根深蒂固,歷來言出必行,誰也不能違拗,唯獨父親退婚一事是個例外。祖父到處張羅著給父親介紹對象,一來體現家長的威儀,二來是對退婚一事的“補救”——讓人們盡快忘卻自己“失信”的過去。
父親退婚后相看的第一個對象叫王香香(化名)。因為有了先前的教訓,父親此番相親事先偷偷打探了下,知道王香香個子不矮,總算是心里有了底,想當然地以為她肯定對得起觀眾。結果,王香香個子過得去,就是長相太過寒磣,眼睛似牛鈴,厚厚的嘴唇外翻還有一個豁口,就是人們習慣上說的那種兔嘴,說起話來走風漏氣,笑起來陰陽怪氣。如此形象倒也罷了,她看人的表情怪異,舉止輕浮,甚至對父親動手動腳,大有投懷送抱之意。父親哪里能接受得了這樣的女子,再次信誓旦旦,誓死不娶!祖父為此徹底翻臉:“你退過婚,還想找個九天仙女?小心挑的打了光棍。”父親據理力爭:“這么丑的人誰要?”祖父聲色俱厲地怒吼:“長的漂亮能吃還是能喝?我打聽過了,這個女子可好苦水(能干活),愿意家務還是下地干活都是他們村里數一數二的,這個女子也是她們村鐵姑娘隊長!你要娶上這個女子,一輩子不用你操心,不用你下地務農,你四根筋不用動彈是不是享福了?最主要人家一分彩禮錢都不要,你不知道咱家窮?供你上學欠下一屁股債還沒還清,你還想怎樣?再要反悔,我可不管了,你愛咋咋個!”聽完祖父的話,父親知道此番違拗祖父恐怕沒那么容易了,迫于無奈準備接受王香香。然而,就在這個時候,母親出現了。
母親名叫張巧妹,家住ETKQ木肯淖鄉加德海村。母親姊妹六人,排行老四。母親讀過六年書,因為家庭困難被迫退學。母親十六七歲時出落成為遠近聞名的大美女。圓圓的臉龐,白皙的皮膚,又粗又黑的眉毛像彎彎的月亮,毛茸茸的大花眼好似盛開的牡丹花,高挺的鼻梁下面配著一張櫻桃小嘴,一笑兩個酒窩更是襯托的整個人漂亮又迷人。母親不僅人長得漂亮,性格也開朗,心地善良,為人仗義,且心靈手巧,聰慧過人。這樣的女子,最不缺乏的是追求者,還有求親者,數不勝數。
追求者歸追求者,求親者歸求親者。但一概被外祖父擋在門外。后來,追求者們終于弄明白吃閉門羹的原因。原來,外祖父家由外祖父的母親,也就是母親的奶奶當家。外祖父的母親是舊社會過來人,思想守舊,“父母之命,媒妁之約”的傳統婚姻觀念非常牢固,尤其對新社會自由戀愛風尚特別反感。其實,母親十六七歲的時候并沒有任何“媒妁之約”,是外祖父的母親見有那么多后生追求、傾慕母親,擔心母親自由戀愛,臨時給母親訂了門親,說是“娃娃親”。母親為此進行了不懈的抗爭,但最終還是沒有拗過大人的意愿,只能違心地嫁過去。自打確定結婚之日開始,母親整日以淚洗面,哭腫了漂亮的臉蛋兒,差點兒哭瞎了雙眼。
母親出嫁那天,凡是喜歡過母親的后生都去了外祖母家,一個個穿著嶄新的衣裳,精神抖擻,如果不是新女婿帶著一朵紅花還真分不清哪個是新郎。在母親的婚禮上,最開心的人莫過于新郎官;最不開心的人,除了母親還有一大幫年輕后生,他們一個個無精打采,眼巴巴看著心儀的人兒遠嫁他鄉。母親不會騎馬,娶親來的是偏偏一支馬隊。母親在娶親的路上從馬背上掉了下來。母親心里“咯噔“一下,結婚是一個人一輩子的大事,今天怎么這么不吉利,雖說不會騎馬,但有人專門負責拉馬,怎么會無緣無故掉了下去,這日子一定長久不了……
過門后,母親的婚姻并不幸福,打心眼兒里瞧不起自己的先生,于是一直不肯圓房。這時引起婆家極度不滿,導致婆婆教唆先生把母親吊在房檐下,用拌馬的三腳拌沾著水往死里抽。母親性格剛烈,絲毫沒有屈服。在家庭暴力愈演愈烈的環境下,母親結婚九個月時毅然選擇了離婚。母親和段家離婚后,可惡的婆婆在母親回娘家的十字路口燒母親的衣服、鞋襪、紙錢,還邊燒邊詛咒母親:“張巧妹尋錢來,張巧妹尋衣裳來,張巧妹尋錢來……”
母親回到娘家,把路上遇到的事哭訴給家人。大舅母越聽越覺得不吉利,于是和家里人商量,找個神婆給巧妹講究講究。那時,全木肯淖兒出了名的神婆當屬舊廟灣二隊高福子老婆。這個高福子就是我的祖父,高福子老婆也就是我的祖母。
那天,母親在大舅母的帶領下來到高福子家。正好碰上王香香來高福子家與父親相親。大舅母和母親竊竊私語,咋這么倒霉,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來。掉頭走吧,不禮貌,呆著吧,很尷尬……最后還是留了下來。晚上宴客安排座位時,父親的幾個前來參謀帶幫忙的同學,一致建議把母親和王香香安排坐在一起,他們這樣做的目的很明確,就是不贊成父親與王香香結婚,通過比較間接慫恿父親退婚。其實,父親對母親心儀已久。母親曾經當過加德海大隊宣傳隊演員。有一次,母親下鄉演出時差點從舞臺上掉下去,父親隨著母親的出錯,先是一驚后是擔心,哎呀,老天爺差點兒把大花眼女子跌臺底下了,恩,這個花眼女子好,將來能娶這樣一位水靈漂亮女子做老婆足矣。后來,母親被迫嫁給娃娃親,對父親而言無疑是一個沉重的打擊,父親為此事傷心難過了好長時間。現在,父親得知母親離婚,喜悅之情洋溢在曾經失落的臉上。心想:“巧妹雖是離婚女子,但,如與此女子喜結良緣正是一生所求,也不枉我來這世間走一遭”!父親私底下做出決定,今生非張巧妹不娶。可是,王香香該怎么辦?家人正在商量訂婚、結婚的事。
父親是舊廟灣村遠近聞名的大帥哥,又有文化。王香香見父親第一面時已是一萬個滿意。甚至揚言,此生非高光祖不嫁。正所謂:戲男不戲女,現在怎么辦?就在父親左右為難時,同學們給父親支了個高招——先緩后散。意思就是先用緩兵之計穩住對方,然后找機會分手。
吃喝完畢,對方問什么時候選日子訂婚,父親搶答:“先回去,等訂好了,再回話。”
過了幾天,父親沒有通過祖父祖母,直接給王香香稍話:“現在還小,不想談婚論嫁,準備考大學。”
既是父親的決定,祖父祖母也沒再干預。
母親離異后,一心想嫁到棋盤井。早年間,大姨母家住棋盤井,大姨母生下大哥、二哥時,母親還是小姑娘。大姨母和大姨夫工作太忙,母親給大姨母家帶過一段時間孩子。那里的小伙兒對母親的印象特別深,現在得知母親離異,提親的人把大姨母家的門檻都踏破了。母親打算“講究”完后遠離三丈井去棋盤井謀取自己的終身幸福。
父親時刻惦記著母親,擔心母親再次被別人奪走。于是,在苦撐苦熬了一段時間后,終于向祖父交代了自己的陰謀,說出自己的心里話。這次,父親說的很誠懇,很有禮貌,甚而是一種低聲下氣地哀求。
祖父是那種怕軟不怕硬的人。你若硬來,他比你還硬,你若軟了,他倒非常同情你。父親說了軟話,祖父不僅沒有反對,反倒極力贊成,當即托人向母親提親。母親原是不答應的,還表達了自己的心意和去向。在這個關鍵時刻,祖母出馬了,她對外祖父外祖母說:“要想保住你家張巧妹的小命,必須嫁到我們高家,給高光祖做老婆......
1975年農歷9月20日,歷經煎熬的父親、母親終于迎來了新婚之喜。父親是舊廟灣二隊的才子,娶老婆不用提,自然是既隆重又排場。9月19日下午,舊廟灣二隊大拖拉機的頭上挽著一朵用紅市布紈成的大紅花,父親胸前也挽著偌大的大紅花,浩浩蕩蕩來到外祖母家。此時,外祖母家已經是高朋滿座,貴客盈門。母親總是嬌羞地偷望著帥氣的父親。而父親就不用提了,人逢喜事精神爽,娶到這么如花似玉的新娘自是滿心歡喜。
父親母親既浪漫又富有戲劇性的走在一起,開始新的生活。
高韶婕,筆名:韶婕(愛擎郎)。出生內蒙古,鄂爾多斯網絡作家,魯迅文學院“鑄牢中華民族共同體意識”第二期培訓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