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銹斑駁的艙門在身后轟然閉合，將爆炸的轟鳴隔絕成沉悶的嗡鳴。我癱坐在潮濕的底艙地板上，懷中緊抱的渾天儀正在發燙，二十八宿的星官在黑暗中泛著幽藍的冷光。借著這點微光，我看見滿地散落的羊皮紙殘片，每片上都跳動著熟悉的字跡——那是我的筆跡，卻又比我多出幾分癲狂。
**“他們給每個時空的我都發了把匕首......“**
**“但只有殺死所有自己，才能殺死真正的魔鬼......“**
**“第一個該殺的是你，正在讀這句話的......“**
紙片突然自燃，青白色的火焰中浮現出張牙舞爪的全息人臉。我踉蹌后退，后背撞上某個冰冷的金屬物。轉身望去，竟是臺老式留聲機，銅喇叭上纏滿發光的水草，唱針下壓著張黑膠唱片——封套照片赫然是我與蕭執在現代實驗室的合影。
指尖剛觸到唱針，底艙突然劇烈震顫。渾天儀脫手滾落，撞開了墻角積滿灰塵的木箱。箱中涌出成堆的琉璃瓶，每個瓶中都懸浮著只機械眼珠，瞳孔里循環播放著不同時空的死亡瞬間：
穿嫁衣的我被匕首貫穿心口；實驗室的我融化在量子溶液里；甚至有個白發蒼蒼的我，正親手掐死襁褓中啼哭的嬰兒......
“很壯觀不是嗎？“嘶啞的聲音從頭頂管道傳來。
我猛然抬頭，通風口柵欄后閃著兩點紅光。那個半機械的老者正倒掛在管道內，斷裂的銅臂滋滋冒著電火花：“三百年前我躲進這里時，也和你一樣......嚇得尿了褲子。“
他發出砂紙摩擦般的笑聲，突然墜落在滿地琉璃瓶間。機械眼轉動著對準我：“怎么不問問，為什么每個季瑤都活不過三年？“
我攥緊袖中的量子匕首，刀刃在黑暗中泛起漣漪狀的幽光：“因為林氏的清除程序？“
“因為你們太聰明。“他踢開腳邊的琉璃瓶，機械義肢突然彈出刀刃，“聰明到發現每個時空的賬簿，最終都指向同一個公式——“
艙壁上的銹跡突然流動起來，匯聚成我熟悉的財務模型：ROE=Σ（ai·xi）+ε。但此刻的變量xi旁多出個血色標記，形似林氏集團的商標。
“凈資產收益率......“我喉嚨發緊，“你們用這個公式計算時空穩定性？“
老者突然暴起，刀刃擦著我耳畔刺入艙壁。腐爛的木質裂開，露出內層密密麻麻的電子元件：“看看這些電容，每個都連著個季瑤的腦神經！你們撥算盤的時候，其實在給時墟之眼供電！“
渾天儀突然發出刺耳鳴響，星官位置爆出強光。我被掀翻在地，看見老者的機械眼珠彈射而出，在空中展開成全息投影——
穿白大褂的“我“正在給嬰兒注射藥劑。那孩子后頸的楓葉胎記滲著藍血，而抱著他的白瓔淚流滿面：“非要這么做嗎？他是你的......“
“住手！“我揮袖打散投影，渾天儀卻持續嗡鳴。更多畫面涌現：二十歲的我在暴雨中槍殺蕭執；中年的我將匕首刺入老者的量子核心；甚至有個鶴發童顏的我，正將渾天儀刺入自己的太陽穴......
“現在明白了嗎？“老者用殘臂敲打著艙壁，銹屑簌簌而落，“你們是林氏養的蠱，最終活下來的那個......“他的聲音突然卡頓，機械脖頸處爆出電火花，“就會成為新的時墟之眼！“
底艙陷入死寂。我聽見自己急促的喘息，聽見海水滲過船板的滴答聲，聽見渾天儀齒輪轉動的咔噠輕響。琉璃瓶中的機械眼珠們仍在無聲播放死亡錄像，千萬個我在無數時空重復著同樣的悲劇。
“怎么破解？“我的聲音嘶啞得不像自己。
老者咧開嘴，露出鑲著紅寶石的義齒：“你懷里那本航海日志......翻到第七頁......“
青銅封面在掌心發燙。翻開第七頁的瞬間，羊皮紙上的墨跡突然化作血珠滾動，在空中凝成行顫抖的小字：
**“殺死所有自己的方法，就是成為最初的那個。“**
艙外突然傳來蕭執的呼喊。不是這個時空的蕭執，而是我記憶深處的聲音——雨夜碼頭上，他捂著流血的胸膛說：“別回頭......“
渾天儀在此刻達到共鳴的頂點，星光匯聚成利箭，筆直刺入我的眉心。劇痛中，我看見初代實驗室的景象：
穿防護服的“我“正將匕首刺入白大褂“蕭執“的心臟，而他攥著我的手，將某個芯片塞進我掌心：“去找......時間開始之前......“
“醒醒！“老者用銅臂猛擊我的后背，“他們要登船了！“
透過滲水的舷窗，我看見機械季淵們正踏浪而來。他們的身軀在月光下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胸腔處的透明艙室里，跳動著無數縮小版的渾天儀。
“拿好這個。“老者扯斷自己的量子核心，塞進我顫抖的手中，“去船頭照海鏡，核心會顯示......“
他的話語被破艙而入的機械臂打斷。我抱緊核心沖向甲板，聽見身后傳來零件散落的脆響。老者的狂笑混著電流雜音：“告訴白瓔......酒窖第三......“
咸澀的海風撲面而來。船頭那面青銅照海鏡已爬滿發光海藻，鏡框上的饕餮紋正在蠕動。我將量子核心按進鏡鈕的凹槽，鏡面頓時泛起血色漣漪——
映出的不是我的倒影，而是個巨大的培養艙。艙內漂浮著具殘缺的軀體，左半身是森森白骨，右半身布滿數據紋路。當那張臉轉過來時，我聽見渾天儀墜地的悶響。
那是七老八十的“我“，正隔著鏡面露出詭異的微笑：“終于來了......第一千七百二十號實驗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