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的表情立刻警惕起來:「為什么?」
「不知道,李婷傳的話,說他有重要的事。」
「能有什么重要事?」母親皺眉,「不會是想要回小雨吧?」
「不可能。」我搖頭,「當初是他們不要的。再說,法律上他也沒資格。」
母親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說:「我今天買菜時碰到張阿姨了,她女兒跟周偉住一個小區。」
我心里一緊:「她...說什么了?」
「說周偉他媽瘋了。」母親的聲音壓得很低,仿佛在說什么禁忌話題,「整天在小區里轉悠,見人就問有沒有看見她孫子,說孫子被壞人帶走了...」
我手一抖,牛奶差點灑出來:「什么?」
「瘋得很厲害。」母親搖搖頭
「抱著個布娃娃當孫子,又哭又笑的。周偉現在也不上班了,整天在家看著他媽,聽說還酗酒。」
我放下杯子,走到窗前。
夜色如墨,遠處幾點燈火明明滅滅。
婆婆瘋了?那個強勢、刻薄、控制欲極強的女人,竟然精神失常了?而且她幻想中的是...孫子?
「她這是報應。」母親在我身后說,「重男輕女到極點,最后把自己逼瘋了。」
我沒有回應。
腦海中浮現出婆婆抱著空氣娃娃滿街找「孫子」的畫面,本該感到快意,卻只覺得一陣悲涼。
那個老太太用她扭曲的執念,毀了自己的家庭,也毀了她兒子的人生。
「所以你別去見周偉,」母親走過來握住我的肩膀,「他們母子倆現在就是灘渾水,你別再蹚進去了。」
「嗯。」我含糊地應著,心里卻亂成一團。
第二天一早,我把小雨交給母親照顧,自己去出版社交校對好的稿子。
主編對我的工作很滿意,甚至暗示下個月可能給我加薪。
走出辦公樓時,陽光正好,我深吸一口氣,感覺生活正在一點點變好。
手機又響了,這次是李婷直接打來的:「小滿,周偉又找我了,說真的很想見你一面。他說...是關于他媽媽的事。」
我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突然做了決定:「時間地點發我。」
掛斷電話,我立刻給陳敏發了消息,問她從法律角度怎么看這件事。
陳敏很快回復:「見面本身沒問題,但記住幾點:第一,不要在密閉私人空間見;第二,不要簽署任何文件;第三,關于撫養費或探視權的承諾必須通過律師。要我陪你嗎?」
我謝絕了她的好意。這是我必須自己面對的事。
回到家,我告訴父母決定見周偉一面。
父親皺眉不語,母親直接反對:「你瘋了?好不容易擺脫他們,現在又要自找麻煩?」
「媽,我就見這一次,把話說清楚。」我堅持道,「而且...我也想知道婆婆到底怎么了。」
「有什么好知道的?」母親激動地說,「她當初怎么對你的?要不是你命大,那晚高燒都能要了你的命!」
「正因為如此,我更應該看看她現在的下場。」我平靜地說,自己都被這句話里的冷酷嚇了一跳。
母親震驚地看著我,最終嘆了口氣:「你變了,小滿。」
是的,我變了。那個逆來順受的林小滿已經死在了高燒的那一夜。
現在的我,是一株從廢墟里長出的野草,看似柔弱,卻再也無法輕易被摧毀。
見面的日子定在周六下午,市中心的一家咖啡廳。
陳敏特意提醒我選公共場所,并建議我提前半小時到,選個靠出口的位置。
周六那天,出門前我站在鏡子前仔細打量自己。半年來,充足的營養和規律的作息讓我恢復了氣色,體重也回到了孕前水平。
我穿了一件簡單的藏藍色連衣裙,把長發扎成利落的馬尾,看起來精神而干練。
小雨在我懷里咿咿呀呀,小手抓著我的項鏈玩。我親了親她的額頭:「媽媽很快就回來。」
母親憂心忡忡地接過孩子:「有事立刻打電話。」
咖啡廳里人不多,我選了靠窗的位置,點了一杯熱拿鐵。窗外陽光明媚,行人匆匆,一切如常。
誰能想到,就在這個城市的某個角落,一個老太太正抱著布娃娃尋找根本不存在的孫子?
「小滿...」
我轉過頭,幾乎沒認出站在桌前的男人是周偉。他瘦了一大圈,眼眶深陷,胡子拉碴,襯衫皺巴巴的,身上還帶著淡淡的酒氣。
那個曾經干凈清爽的周偉,如今像個落魄的中年大叔。
「坐吧。」我指了指對面的椅子。
周偉局促地坐下,雙手不安地放在桌上又拿開:「你...你看起來很好。」
「嗯。」我簡短地回應,「小雨也很好,會坐會爬,開始吃輔食了。」
周偉的眼睛亮了一下,隨即又暗淡下去:「我...我對不起你們。」
我沒有接這個話茬,直接問:「你想見我,有什么事?」
周偉的手指絞在一起:「我媽...她病了。」
「聽說了。」我平靜地說,「精神問題?」
「嗯。」周偉痛苦地低下頭,「她...她總說你有兒子,是她把孫子逼走的。
整天抱著個娃娃叫「小寶」,半夜三更跑出去找孩子...」
我握緊咖啡杯,熱度透過陶瓷灼痛我的掌心:「醫生怎么說?」
「說是老年癡呆加妄想癥。」周偉的聲音哽咽,「她...她連我都不認識了,就記得有個「孫子」。」
我沉默地注視著眼前這個崩潰的男人。
曾經,他為了順從母親不惜傷害妻女;現在,他卻因為母親的瘋狂而失去了最后的依靠。
命運的反諷,莫過于此。
「小滿...]周偉突然抓住我的手,「你能不能...能不能帶小雨來看看我媽?說不定見到孩子,她就能好一點...」
我猛地抽回手:「不可能。」
「就一次!我求你了!」周偉的聲音引來周圍人的側目,「醫生說這樣可能對她有幫助...」
「那誰對我女兒負責?」我壓低聲音質問,「讓你媽繼續用那些封建思想毒害她?還是再聽一次「賠錢貨」的辱罵?」
周偉像被扇了一巴掌似的縮回去:「她...她現在不會了,她只認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