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輪的自學考試又要開始報名了。一年當中有兩次考試,四月份和十月份,四月份考試是十二月份報名,十月份考試是六月份報名。現在報名,是為了明年四月份考試做準備。報名時,安南有點猶豫了,因為紡紗廠這份工作,有點實在太累了。上次考試雖然過了兩科,但一邊上班一邊學習,真的有點力不從心。
紡紗廠有多累呢,安南宿舍里的姐妹在一起聊天時是這么討論的:
“要是哪天,我走在上班的路上,能撿到一大兜子錢,就不用遭這份罪了,那該多好啊!”
“我們真的是出的牛馬力,掙的血汗錢。”
“下輩子一定要做銀行的行長,想印多少鈔票,就印多少鈔票。”
做為底層人民的她們,對金錢的渴求,比任何一個階層都要強烈。入不敷出的家庭狀況,上有老的要照顧,下有小的要撫養。甚至是說她們都害怕生病,害怕任何意外情況的發生,兩者任何一種情況發生了,對于她們自己和家人來說都是一場災難。根本無力承擔。她們樸實而偉大,勤勞而艱辛。
她們在車間留下的汗水比在田地間留下的汗水還要多。她們年復一年的在堅持,農忙的時候,下了班之后,接著在農田里面收割,縱然田地間的太陽很熾熱,但她們仍然感覺很涼爽,因為相對于車間的高溫,田地間還有一絲絲的涼風吹過。
安南接觸的這些大姐,比在電子廠認識的姐妹,更讓人心疼。
窮人之間的相互扶持和惺惺相惜,是這個世界上最溫暖、最感動人心的事情,但她們之間也有摩擦和矛盾。不能武斷的斷定誰是好人,誰是壞人,當利益發生沖突時,彼此都喪失了理智。
交接班的時候,以各班班長的哨子聲為提醒,以每個機臺第一個線錠的重量為準則,做為考核產量的標準。
安南所在的這個班班長叫王靜蓮,她之所以當上班長是因為,在這個班里面工齡最長,車間里的大小事物最為熟悉。她無論是擋車,還是落紗都很有一套。但她性格有點軟弱,頗有些中庸的思想,就像她經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退一步海闊天空,忍一時風平浪靜。”她在生活和工作中很少主動的去爭取。
另外一個班的班長叫宮愛菊,能說會道,情商很高,深得老板和廠長的信任。但為人處事方面比較的強勢,平時兩個班在交接班的時候,總會有這樣或者那樣的矛盾點,她做點過分的事情,王靜蓮是能忍就忍了。但她經常性的在交接班的時候,趁王靜蓮這個班不注意的時候,提前兩分鐘吹哨子,這樣提前兩分鐘的產量就歸她們班了。
因為是以每個機臺的第一個紗錠定產量,所以交接班的這一批次的紗錠,大家都很注意。線頭斷掉之后,第一時間快速接上,或者從相鄰的紗錠里挑選一個飽滿的替補上。有時候,宮愛菊看到第一個紗錠很飽滿,就偷偷的故意挑斷,她默許自己班的員工作弊,但王靜蓮這個班這么做,她就會各種理由找茬。就因為交接班時的不公平,明明王靜蓮這個班的員工看車技術比她們班的員工技術純熟很多,但每個月的月底在統計產量時,她們班的總產量總是高于王靜蓮這個班的總產量。
如果受委屈的一方,有一天不愿意再吃虧了,那么日積月累的怨恨,就會在某個時機鉆出困住的它的牢籠,變成一發不可收拾憤怒,發泄給對方。
這天交接時,輪到了李小冉在最中間的紡紗車中擋車,李小冉剛來沒有多久,對于兩個班交接班之間的事情,還不是特別了解。再加上她擋車并不是特別的熟悉,交接班時本來就忙,現在她是忙的焦頭爛額,無暇顧及第一個紗錠。王靜蓮班長又臨時被車間主任調走統計考勤了。
宮愛菊站在最中間的機臺旁邊,因為鐘表就掛在那面墻的上方,一邊觀察著車間里的狀況,一邊緊盯著掛鐘,時刻準備著她那一聲嘹亮的哨子聲。此時她順勢看了一眼第一紗錠,再看看忙的不可開交的李冉,心中不免有些竊喜。原來由于李小冉顧此失彼,這個紗錠已經比其它飽滿的紗錠,相差一大截。如果在吹哨子之前,李小冉還沒有發現這個紗錠的問題,那么以哨子聲為交接的標準,她今天的產量將會吃個大虧。
果不其然,哨子聲都吹響了,其他的員工都交接完畢了,李小冉還在那里忙的不知所以然,任憑宮愛菊把她的半拉個紗錠拿走去稱重量了。
宮愛菊剛想朝稱重量的辦公室走去,這時被徐翠芝看到了,她從宮愛菊端的塑料筐里拿出那個半拉紗錠,又從李小冉的機臺上拔下一個飽滿的紗錠,放進宮愛菊端的塑料筐里。
宮愛菊從來沒有把這些員工放在眼里,一向為所欲為。對著徐翠芝不屑的說道:“這又不是你的產量,你著急個什么勁?”
“不是我的產量,也不能這么干,要是我們班交接班的時候,這樣做,你愿意嗎?”徐翠芝反問道。
“這是李小冉自己的問題,是她看機臺無能,就應該接受這樣的教訓。”宮愛菊只給別人講原則,輪到自己班就會各種理由和借口。
“無論什么原因,做為班長,你應該以德服人,而不是在這些小的事情上耍小聰明。”徐翠芝耐心的給她講道理。
“你這是在教訓我呢?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兩個人眼看就要翻臉,以宮愛菊的性格,自己占不到便宜,誓不罷休。
徐翠芝被她的話氣的都想摔給她一巴掌,忍了又忍。
正當兩個人爭執不休時,汪秀香快速的走了過來,她也是這個紡紗廠的老員工了,她的性格世事洞明,但很少發表自己的觀點,今天是實在看不下去了。
“這件事,確實是李小冉看機臺的能力還沒有熟練,但是我問你,你剛才為什么又早兩分鐘吹哨子?你以為我們都忙,不注意你的這些小動作,是嗎?我每天都在盯著鐘表呢,只是不稀得和你計較。”汪秀香給了宮愛菊靈魂一問。
宮愛菊臉上掠過一絲震驚,但表面上又裝出一副無辜的樣子:“哪有早吹哨子,就是不小心看錯點了。”
“你就在這狡辯吧,我們去找廠長評理去。”徐翠芝拉著她的手就要去找廠長。
她們的爭吵聲恰好引來了廠長,徐翠芝向廠長說明了事情的原為。宮愛菊立馬換了一副嘴臉,避重就輕的說道:“哎呀,是一時沒有注意,看錯了表。”
“那這半紗錠怎么說?”徐翠芝追問道。
宮愛菊被問的啞口無言。
廠長也不想這事鬧的太大,批評了宮愛菊幾句,讓她以后不要再這樣做了。然后勸解大家:“干一天活了,都挺累的,敢快回宿舍休息吧!”
有了這一次的沖突,宮愛菊果然收斂了許多,她的這種行為也算不上是惡,她就是想把自己班的產量搞上去,給老板和廠長留個好印象。
安南內心十分感謝命運的安排,讓她遇到生命中這些可愛、可敬而又可憐的姐妹。她們的幸與不幸,都讓她們更加的堅強和勇敢,她們體驗了最真實的人生。
安倩給安南打電話,提醒她自學報考的時間到了,別忘記報名。安南給安倩說了自己工作的情況。安倩考慮了一下道:“你先報名,看看到時候換一份輕松點的工作。”
在安倩的指導下,安南又選擇了四科,兩科難度小的,兩科難度大點的。安南感覺壓力山大,但同時又對生活充滿了希望。兩姐妹在電話中聊完之后,就各自忙各自的了。
很多的大學生,上高中時,為了邁出農門,或者為了走出原生家庭,抑或是為了有個大學畢業證書的文憑,拼命的努力。而真正的到了大學里面之后,卻選擇了“擺爛”和“躺平”。上大學之后,經常聽到“只要膽子大,一周七天假”“60分及格萬歲”“沒有掛過科=沒上過大學”。
安倩在大學里一直保持著努力奮斗的狀態,現在在準備考研。她天生就是一個好勝心比較強的女孩。自律加天生的使命感,讓她無論是學習還是生活中,從來都不輸于其他人。也正因為她不服輸的精神,贏得同學們的敬佩和信任。同時也引來了不少的追求者。
安倩骨子里這么傲氣的一個女孩子,自然不是任何一個追求者都可以追到手的。她有自己的處世原則和人生目標,更有一種天生要改變命運的使命感。她理解父母的艱辛和不易,更不愿辜負父母對自己的期盼。
兩年大學生活的滋養,使得她的人生夢想更加的篤定和壯大。人活一世就應該發揮自己的光和熱,為國家和社會貢獻自己的微薄之力,使自己的人生更有價值和意義。所以對于兒女情長,安倩從來沒有認真思考過,至于那些所謂的追求者,安倩只當是青年時期荷爾蒙作祟所導致的鬧劇。
但有一位男生,他和其他的人截然不同,每次安倩在圖書館學習和看書時,他總是會坐在安倩的對面。如果對面有人的話,他就會等對面的人走了之后,然后再挪到安倩的對面,他從不主動的套近乎,見面只是點頭微笑,然后各自坐下學習,他們似乎很享受這份寧靜和祥和。這種恬靜的氛圍里,讓安倩甚是心安。學習之余的勞累,也會在兩個人相視一笑中煙消云散。
時光就這樣在溫暖的日常中,度過了許多個拼搏的日子。兩人的好感也與日俱增。有一天安倩感冒了,但她沒有當成一回事,依然堅持去圖書館學習。不曾想,到了中午要去食堂吃飯時,突然感覺自己頭暈惡心的,有點堅持不住了,她想回宿舍休息一會。剛站起身來,一個踉蹌,差點摔倒。順勢就趴在了書桌上。
不一會,一雙溫暖的大手拍了拍安倩的肩膀:“我扶你去醫務室看看吧?”
安倩緩緩抬起頭,看到一雙溫柔似水的眼睛正在注視著自己。是對面的男生。安倩下意識的推辭了一下:“不用了,我趴一會就好了。”
“趴一會就好了,還要醫生干嘛!”說著就扶起安倩朝圖書館的門口走去。
安倩真的是又好氣又好笑,又溫暖又感動。男生說話都是這么的直來直去的嗎?到了樓梯口時,安倩一個不小心,差點踩空,對面男孩干脆直接彎腰背起了安倩。安倩本能的去掙脫,無奈頭重腳輕。
到了醫務室,校醫檢查完了之后,安倩發燒了,38度9。安倩現在才感覺自己身上,燙的像個小火爐,一上午都在圖書館忙著刷題,忘記了疼痛。
吃了醫生開的退燒藥,安倩他們兩個從醫務室里出來。原來男孩子名叫陳子坤,和安倩同一個級部,不同系的。安倩學的是教育專業,他學的是計算機專業。
安倩想回宿舍休息,陳子坤擔心的說道:“堅持一下,到食堂去吃點飯吧。一上午沒有吃東西了,發著燒,就算躺在床上,也沒有抵抗力。”
就這樣,安倩再一次的被陳子坤扶著進了食堂。陳子坤把安倩安撫著坐在座位上,詢問安倩想吃什么?然后自己忙著去打飯了。
陳子坤打飯回來時,還給安倩買了兩份酸梅湯,一份讓安倩現在喝,一份讓安倩帶回宿舍。適量的酸梅湯可以緩解食欲不振,補充能量。安倩感覺陳子坤細心而靠譜。不免生出幾份好感來。兩個人,你一言我一句的多聊了一會。
陳子坤的爸爸是一位退伍的軍人,當時在部隊里面還是個連長呢!從小爸爸對陳子坤的要求就特別的嚴格。生活當中要嚴于律己,熱心待人,勤勞是做人最基本的原則。學習中就更不用說了,不好好學習,以后怎么為國家做貢獻?怎么保家衛國?陳子坤爸爸的教育理念主打一個:“強健的體魄,深愛祖國的靈魂。”這也是所有中國軍人的核心。
安倩認真的聽陳子坤敘說著,心里肅然起敬:“你爸爸真厲害!”
“厲害,倒是厲害,但我真的是遭罪。”陳子坤咽下嘴里的一口米飯,繼續說道:“別人家的孩子都有青春期啊,叛逆期啊,什么的。我統統沒有。用我爸的一句話說就是‘沒有一雙鞋底解決不了的問題’。小時候無論是生活中犯了錯誤,還是學習中沒有考出好成績,屁股上都會來一頓‘鞋底炒肉’。”
聽到這兒,安倩撲哧一下,笑出聲來。幾粒米飯噴在了陳子坤衣服上。瞬間又有些尷尬,慌忙用紙巾給他擦拭。兩個人不約而同的哈哈大笑起來。周圍投來疑惑的目光,他兩個立刻又調整了語調。說笑之間,兩個人的思想火花相互碰撞,更加高尚的情感駐留彼此的心間。
三百六十行,每一行的人都平凡而偉大。唯有綠色的軍營是安倩向往和敬愛的,那是自己無法企及的地方和高度。社會需要各類人才,共同謀福利,共同謀發展,而軍人是我們所有國人的厚實城墻,安全保障。
吃過飯之后,陳子珅送安倩到了宿舍樓下,并囑咐她按時服藥。回到宿舍,安倩的下鋪姐妹打趣道:“安倩,剛送你來的那個男生是哪個系的?是不是在追求你呀?”
“哪有的事,只是幫了一個忙而已。看你這八卦的小嘴巴。”安倩回應道。
“你看你,還保密。”
安倩不想辯解了,她知道越辯解,越像掩飾什么。可又不知道怎么給她釋解心中那份厚重的感觸,這份感觸里,不僅有她和陳子坤相同的理念和想法,更有對自己理想的豐盈。所以就沉默了。但安倩心里一直很堅定,純真的友情比曇花一現的愛情更長久。我們應該在大好的青春年華里努力奮斗,使自己的羽翼更加的堅實和豐滿。少年強則國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