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清宮比我想象中更加肅穆莊嚴。陽光透過雕花窗欞斜射進來，在光可鑒人的金磚地面上投下細碎的光斑。康熙帝端坐在龍椅上，面容在冕旒的陰影下顯得格外深不可測。四阿哥胤禛立于一側，冷峻的臉上看不出喜怒。
“臣弟恭請皇阿瑪圣安。“
“臣女恭請皇上圣安。“
我和胤禟同時跪地行禮。膝蓋接觸冰冷地面的瞬間，一股寒意順著脊背竄上來。
“起來吧。“康熙的聲音不怒自威。
我垂首而立，不敢直視天顏，只能看到御案上擺著一個熟悉的小藥板——我的阿莫西林，旁邊還有那支該死的圓珠筆。
“佟佳氏。“康熙突然開口，“你可知朕為何召你入宮？“
我心跳如鼓，手指無意識地絞緊了帕子：“臣女愚鈍，請皇上明示。“
“老四，把你發現的事說一遍。“康熙對四阿哥示意。
胤禛上前一步，聲音冷得像冰：“兒臣府上有人發現這佟佳氏在九弟府中服用此等不明藥物。“他指向桌上的藥片，“兒臣請太醫查驗，此物非中土所產，成分不明。且隆科多已證實，他并無此侄女。“
我胸口如遭重擊。隆科多親自否認了我的身份？這下完了...
“佟佳氏，你有何話說？“康熙的聲音如雷霆般在頭頂炸響。
我深吸一口氣，按胤禟教的回答：“回皇上，此藥確是西洋傳教士所贈，用于治療牙痛。民女身份...“
“還敢狡辯！“胤禛厲聲打斷，“那這又是什么？“他從袖中掏出一物——我的另一支圓珠筆！這支明明被我藏在妝匣最底層，怎么會...
“此物構造奇特，絕非尋常筆墨。“胤禛冷笑著擰開筆帽，在白紙上劃出藍色線條，“皇阿瑪請看，不需研磨便可書寫，且顏色鮮艷持久。“
康熙接過筆仔細端詳，眉頭越皺越緊：“佟佳氏，此物又從何而來？“
冷汗浸透了我的里衣。圓珠筆這種東西根本無法用“西洋傳教士“解釋，十八世紀初連鉛筆都尚未發明...
“朕在等你的回答。“康熙的聲音陡然嚴厲。
我撲通一聲跪下：“皇上明鑒，民女...民女確有苦衷...“
“苦衷？“康熙冷笑一聲，“朕看你是居心叵測！老九向來精明，怎會被你蒙蔽？說！你是誰派來的？準噶爾？還是朱三太子余黨？“
“都不是！“我抬頭，淚水模糊了視線，“民女...民女確實不是佟佳氏，但絕非奸細！“
“那你是誰？“康熙拍案而起，聲如雷霆。
殿內空氣仿佛凝固了。我知道已經到了生死關頭——要么說出匪夷所思的真相，要么被當作奸細處死。
“民女...“我咬咬牙，決定賭一把，“民女來自三百年后。“
死一般的寂靜。
胤禛先反應過來，怒極反笑：“荒謬！皇阿瑪，此女滿口胡言，應當...“
康熙抬手制止他，目光如炬地盯著我：“繼續說。“
于是我開始了這輩子最瘋狂的陳述——從故宮參觀到意外穿越，從現代世界到歷史記載。我刻意避開九龍奪嫡的具體細節，只泛泛談及未來科技和社會變遷。
“...所以，那些藥物和筆，都是未來之物。“我最后說道，聲音嘶啞。
康熙沉思良久，忽然問道：“你若真來自未來，可知明日天氣如何？“
我明白他在測試我。作為歷史系學生，我對古代氣象記錄有所了解：“回皇上，明日午時將有短暫雷雨，而后轉晴。“
康熙瞇起眼睛：“若不準呢？“
“民女甘愿受罰。“我低頭道，心里卻七上八下——萬一我的記憶有誤...
“好。“康熙坐回龍椅，“朕給你三日。若你所言非虛，三日后京郊將有地震，是也不是？“
我心頭一震。歷史上康熙五十一年四月確實有記載京郊地震，但具體日期...我拼命回憶，終于想起曾在論文中看過相關記錄——四月十八！
“回皇上，地震將在三日后酉時發生，震中在京西三十里處。“我硬著頭皮回答。
康熙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朕會記得。來人，將佟佳氏帶下去，好生看管。“
兩名侍衛上前架起我。就在被帶出殿門的瞬間，我聽見康熙對胤禛說：“傳隆科多。朕要問問他，為何否認有此侄女...“
我被關在宮中一處偏僻的小院里，門外有侍衛把守，窗欞都被釘死。屋內陳設簡單卻干凈，看來康熙暫時沒打算苛待我。
夜幕降臨時，房門被推開，一名小太監端著食盒進來。
“姑娘用膳。“他低著頭，聲音細若蚊蠅。放下食盒時，他極快地從袖中滑出一個小紙團，落入我掌心。
等門重新鎖上，我急忙展開紙團，上面只有寥寥數字：“三日后，西時，墻有耳。“
是胤禟的字跡！我認得出他那種特有的筆鋒。他將“酉時“寫作“西時“，顯然是怕紙條落入他人之手。最后三字則是提醒我謹言慎行。
我將紙條嚼碎咽下，心中稍安。至少胤禟沒有放棄我，他還在想辦法。可三天后若地震不如我所言，或者根本不來...我不敢想象后果。
第二天清晨，房門再次打開，這次進來的是一位嬤嬤和兩名宮女。
“奉皇上口諭，為姑娘梳妝。“嬤嬤面無表情地說。
我順從地讓她們為我更衣梳頭。她們給我換上了一身淡青色的旗裝，梳了兩把頭，卻沒有任何首飾。
“這是要去哪里？“我試探著問。
“姑娘見了便知。“嬤嬤回答，語氣不容追問。
梳洗完畢，我被帶到了御花園的一處涼亭。康熙帝正在亭中品茶，身旁站著幾位大臣，其中一人我一眼認出——隆科多。他身材魁梧，面容剛毅，正用探究的目光打量我。
“臣女叩見皇上。“我行禮如儀。
“起來吧。“康熙放下茶盞，“隆科多，你且看看，可認得此女？“
隆科多走近幾步，仔細端詳我的臉：“回皇上，臣確實不識此女。“
我心跳如鼓，卻聽康熙又問：“你堂兄佟佳·海明之女，也不認得？“
隆科多明顯一怔：“海明兄確有一女，但自幼夭折...“
“是嗎？“康熙意味深長地看了我一眼，“可此女自稱正是海明之女，自幼養在江南。“
我瞬間明白了康熙的用意——他在給我臺階下！只要隆科多改口，我的“佟佳氏“身份就能保住。
隆科多何等精明，立刻領會了圣意：“臣...臣一時糊涂。細看之下，此女確有幾分海明兄的神韻...“
康熙滿意地點頭：“朕就說嘛。佟佳氏，你叔父一時眼拙，莫要見怪。“
“不敢。“我低頭應道，心中卻掀起驚濤駭浪——康熙這是唱的哪出？他到底信不信我的穿越之說？
接下來的兩天，我被軟禁在小院里，每日有人送飯，卻無人交談。第三天傍晚，天空陰沉沉的，空氣中彌漫著一種奇特的沉悶。
我站在窗前，默默計算著時間。按照歷史記載，地震應該就在酉時（下午5-7點）。現在大約是6點左右...
突然，地面輕微震動起來，桌上的茶盞發出清脆的碰撞聲。震動持續了約十秒，然后歸于平靜。
我長舒一口氣——歷史記載沒錯！
不到半個時辰，院門被猛地推開，幾名侍衛匆匆進來：“皇上宣佟佳氏即刻覲見！“
乾清宮內燈火通明。我進去時，康熙正在聽一位大臣匯報災情。
“...京西三十里處房屋倒塌十余間，傷亡尚在統計...“
康熙抬頭看見我，眼中閃過一絲我讀不懂的情緒：“你來了。“
“臣女叩見皇上。“我伏地行禮。
“起來吧。“康熙的聲音竟有幾分和緩，“你所言不虛，確有地震，時間地點分毫不差。“
我低頭不語，等待他的下文。
“朕思慮再三，“康熙緩緩道，“無論你來自何方，有此異能，便是天意。自今日起，你留在宮中，為朕參詳天機。“
我心頭一緊——這是要將我軟禁在宮中？
“皇上...“我鼓起勇氣開口，“民女雖有預見之能，卻時靈時不靈...“
“無妨。“康熙打斷我，“朕不貪心，只需你在關鍵時刻提點一二。“他意味深長地補充，“至于你的真實來歷，朕會命人詳查。若有人問起，你仍是佟佳氏，隆科多的侄女，明白嗎？“
“臣女明白。“我低聲應道。
“下去吧。“康熙揮揮手，“明日搬去絳雪軒住，朕會派專人伺候。“
回到小院，我癱坐在床上，渾身脫力。康熙看似接受了我的解釋，實則半信半疑。他留下我，無非是想利用我的“預見“能力，同時又防備著我。
夜深人靜時，窗欞突然傳來輕微的敲擊聲。我警覺地坐起，看見一個小紙團從窗縫中塞進來。
展開一看，是胤禟的字跡：“明日巳時，御花園西北角。“
我將紙條燒掉，心中五味雜陳。胤禟冒險傳信，說明他還在想辦法幫我。但康熙已經明確要將我軟禁在宮中，我們還能有什么辦法？
第二天一早，我被帶到位于御花園附近的絳雪軒。這是一處精致的小院落，比先前的拘禁所舒適許多，但門外仍有侍衛把守。
快到巳時（上午9-11點），我借口散步，在侍衛的跟隨下來到御花園。西北角有一片竹林，人跡罕至。我正假裝賞竹，忽然聽見竹林深處傳來熟悉的鳥叫聲——是胤禟與我約定過的暗號！
“我想獨自走走。“我對侍衛說。
“奴才奉命不能離開姑娘半步。“侍衛為難地說。
我嘆了口氣，只好在侍衛視線范圍內活動。就在這時，一個小太監匆匆跑來：“侍衛大哥，張總管找您有急事！“
侍衛猶豫了一下，對小太監說：“你在此陪著姑娘，我去去就回。“
侍衛一走，小太監立刻壓低聲音：“姑娘請隨我來。“
他引我深入竹林，在一處假山后，胤禟正焦急等待。一月不見，他消瘦了許多，眼下有明顯的青黑，顯然這段時間并不好過。
“九哥！“我幾乎要撲進他懷里，卻在最后關頭剎住腳步。
“雨晴。“他緊緊抓住我的雙手，聲音沙啞，“你還好嗎？“
我點點頭，喉頭發緊：“康熙要我留在宮中，說是要'參詳天機'...“
“我知道。“胤禟眉頭緊鎖，“老四沒完沒了，一直慫恿皇阿瑪將你關入大牢。幸好地震預言成真，否則...“
“我該怎么辦？“我小聲問，“難道真要一輩子被軟禁在這里？“
胤禟四下張望，確定無人后，從懷中掏出一張小絹圖：“這是宮中布局和侍衛輪值時辰。記住它，然后燒掉。“
我接過圖，快速記憶著關鍵路線和守衛薄弱點。
“我會想辦法救你出去。“胤禟的聲音幾乎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但需要時間安排。在這之前，無論誰問你什么，都只談無關緊要的未來事物，明白嗎？“
“嗯。“我將圖還給他，“九哥...你冒險來見我，萬一被發現...“
“別擔心我。“他打斷我，突然伸手撫上我的臉頰，“我答應過保護你。“
這個動作太過親昵，我們兩人都愣住了。胤禟先回過神來，迅速收回手：“有人來了。記住，隨時留意暗號。“
說完，他閃身消失在竹林深處。我整理好情緒，跟著返回的小太監走出竹林，正好碰上回來的侍衛。
回到絳雪軒，我坐在窗前，望著宮墻外的天空。胤禟的舉動讓我既感動又憂慮——他冒險入宮見我，還承諾救我出去，這意味著什么？是出于責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