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禮的喧囂散去三個月后，九月的晨霧還未完全消散，何瑞希站在玄關處將最后一件風衣塞進旅行箱。陽光斜斜穿過紗簾，在行李箱的拉桿上折射出細小的光斑，恍惚間竟與二十年前那個藏在窗簾后偷看胡渝的清晨重疊。

門鈴響起時，陳遠正往保溫壺里灌freshlybrewed的桂花茶。打開門，胡渝穿著深灰色的休閑西裝，林薇抱著一束香檳色玫瑰站在晨光里，花瓣上還凝著露珠。“早啊，“林薇晃了晃手中的花束，“給念安他們留的，說是要裝飾新房。“

兩家人的行李箱整齊排列在客廳，四枚銀杏葉形狀的行李牌在拉桿上輕輕碰撞。何瑞希望著胡渝鬢角新添的白發，突然想起校慶那天他彎腰幫小葡萄系鞋帶的模樣——曾經那個轉鋼筆的少年，如今連系鞋帶的動作都帶著溫柔的弧度。

“爸媽！你們真的要丟下我們四個去歐洲？“念安風風火火地撞開家門，身后跟著提著早餐袋的陸星野。少女的發梢還沾著畫室的顏料，此刻卻氣鼓鼓地指著行李箱，“明明說好要帶我們去看盧浮宮的！“

陳遠笑著摟住女兒的肩膀：“等你們度蜜月時，我們保證當最盡職的導游。“他的目光掃過胡渝，兩人心照不宣地相視一笑。這默契來得奇妙，仿佛二十年前那場未說出口的較量，早已在歲月里釀成了醇厚的酒。

飛機穿越云層時，何瑞希靠窗而坐，看著舷窗外翻涌的云海。身旁的林薇正在整理旅行攻略，筆記本上用不同顏色的筆標注著景點，活頁夾里還夾著小葡萄畫的全家福。后排傳來陳遠和胡渝的交談聲，他們竟在討論巴黎哪家咖啡館的手沖咖啡最地道。

第一站是威尼斯。當貢多拉劃過波光粼粼的水道，林薇突然指著遠處的鐘樓驚呼：“快看！像不像《魂斷威尼斯》里的場景？“何瑞希順著她的手指望去，夕陽為鐘樓鍍上金色，水面倒映著四人重疊的影子。胡渝下意識地伸手護住搖晃的船身，這個動作讓何瑞希想起高中時他總在走廊轉角放慢腳步，怕撞到抱著書本低頭疾走的自己。

在佛羅倫薩的皮具工坊，林薇和何瑞希蹲在攤位前挑選手工錢包。胡渝和陳遠則站在五步開外，像兩個無奈的保鏢。“這個銀杏葉的圖案好特別，“林薇舉起卡包，金屬扣在陽光下泛著柔和的光，“給小葡萄帶一個？“何瑞希點頭，目光卻被攤位角落的一對鋼筆吸引——筆帽上雕刻著纏繞的藤蔓，像極了青春里解不開的結。

夜晚的塞納河畔，四人在露天咖啡館落座。陳遠和胡渝不知何時開始比拼法語發音，逗得鄰桌的老太太直笑。林薇拿出相機記錄這一幕，鏡頭掃過何瑞希時，她正望著河面上的游船發呆。二十年的時光突然變得透明，那些未說出口的話，那些錯過的黃昏，此刻都化作了塞納河畔溫柔的晚風。

“其實這次旅行，是我們四個人的畢業禮。“回酒店的路上，胡渝突然開口。路燈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與陳遠的影子在石板路上交匯，“當年沒來得及說的再見，沒完成的道歉，都在孩子們的故事里得到了答案。“

林薇挽住丈夫的手臂：“所以現在，該我們好好看看這個世界了。“她的耳環在夜色中輕輕搖晃，像兩顆墜落人間的星辰。何瑞希感覺陳遠的手悄悄覆上來，掌心的溫度透過袖口傳來，一如當年他在圖書館為她披外套時的小心翼翼。

旅程的最后一站是瑞士。當四人登上雪山纜車，腳下是一望無際的皚皚白雪，頭頂的天空藍得近乎透明。林薇突然指著遠處的雪峰：“你們說，在平行時空里，我們會不會是一起長大的好朋友？“

這句話讓纜車陷入短暫的沉默。何瑞希望著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恍惚間與十七歲的少女重疊。那時的她無論如何也想象不到，多年后會和曾經的暗戀對象，以及各自的愛人，在阿爾卑斯山的懷抱里，笑談過往的青澀。

“肯定是的。“陳遠打破沉默，“說不定在那個時空，我們還會抱怨孩子太黏人。“這句話惹得眾人哄笑，笑聲驚飛了窗外覓食的山雀。胡渝摘下眼鏡擦拭，鏡片后的眼睛亮得驚人，仿佛藏著整個青春的星光。

返程的飛機上，四人都陷入了淺眠。何瑞希在半夢半醒間，聽見身旁林薇均勻的呼吸聲，后排傳來陳遠和胡渝壓低的交談。她輕輕翻開旅行日記本，最新一頁貼著在威尼斯拍攝的合照——兩家人站在嘆息橋上，笑容燦爛得如同盛夏的陽光。

窗外，云海依舊翻涌。何瑞希合上本子，將頭靠在椅背上。那些未完成的對白，那些錯過的歲月，此刻都在時光的長河里找到了最完美的注腳。而未來的路還很長，長到足以讓他們帶著這份釋懷，繼續書寫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