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間,他又想起運河旁見過的煙花,那么盛大,仿佛要籠罩整個京城,“攸之,你看見煙花了嗎?”
不愧是酒中常客,酒過三巡,依舊眼神清明,不見半分醉意。聞言,陳攸之若有所思,而后感慨,“這般好的煙花還是第一次見。”
早已醉趴下的世兄,猛地直起身子,艱難地撐開眼皮,搖搖晃晃地望向他們,左手還捏著酒杯撐在桌上,“這煙花……煙花當然好,那可是工部……尋遍大江南北的能工巧匠,親自督造的……早在幾日前……我便看見工部的人…在宮城外圍選址,就等著今日年夜,博龍顏一笑。”
“世兄真是無所不知、無所不曉啊,攸之佩服。”
攸之所言,亦是他之所想。只怕這京城就沒有世兄不知道的事。
世兄面色紅潤,眼尾笑意像是折疊的紙扇,顯然對這番恭維很是受用,“那是……我可是京城的百事通,這偌大京城,就沒有什么……我不知道的消息。你們以后…也別叫我什么世兄了,叫我百事兄,我聽著…親切。”
蜂擁而至的贊嘆聲自包廂門縫里溢出,像是當頭一棒喝退了守門仆從的睡意,仆從揉了揉惺忪睡眼,瞇著眼睛朝門縫里看去。
金銅瑞獸吞吐著裊裊青煙,銀制燭臺上燈火葳蕤,繡金屏風里影影綽綽。
“不愧是徐公子啊,百發百中,我等甘拜下風。“
“那是自然,我元麟哥可是投壺的個中高手,莫說諸位,便是整個京城也無人能敵。“搭茬的小公子,眉清目秀,面容稚嫩,一向是徐二公子徐元麟的忠實擁護者。
“徐公子技藝高超,只怕這尋常投壺之戲難以盡興,不若再添些樂趣,您看如何?“錢老爺弓著腰身,湊上前去。
那人身著蟠龍金麟圓領袍,頭戴金冠,斜倚著軟榻,執起碎玉冰紋盞,酒液流轉間,垂眸輕嗅。半晌,才目光輕移,紅唇微啟,“你說,如何玩?“
“這所投之壺,若是固定不動,便如同被捆縛的敵人,便是輕而易舉地擒住,又有何樂趣可言呢?不如尋些酒樓里的人手,將壺捧著,任他躲閃,一來可助興,二來可練準星,一舉兩得。”錢老爺頭皮滲出顆顆分明的汗珠,又隱沒在厚重的發間。
“有點兒意思。”興致上來,徐元麟答應的格外爽快,眉眼間甚至能瞧出幾分期待。
徐公子心歡與否,那可是頂大的事,錢老爺連忙示意隨從出門尋人。
包廂里頭,什么都好,麒麟香爐,丹青水墨,銀燭屏風,就是酒氣厚重,熏得人暈暈乎乎,周相維微瞇著雙眼,行走間,像是踩著深淺不一的浮云,包廂外面,總歸要舒暢些。
今日年夜,正是忙的不可開交之時,人人都不得閑,但徐公子是誰,出了名的闊綽,賞錢豐厚,誰不想在他跟前露個臉,甚至混個眼熟,消息一出,酒樓幫工爭先恐后。
雖說只是捧壺以供取笑玩樂,但這人選也是萬萬不可馬虎,蓬頭垢面,有礙觀瞻,身有異味,有損鼻息,單單這兩條下來,便只得一人。
緣何只得一人,按理說這酒樓大小幫工皆由專人自百千人里頭精挑細選,皆是模樣尚可,口音端正,干活利索的佼佼者,絕不可能叫些不入流的邋遢鬼蒙混過關,說來也簡單,不過是徐公子向來挑剔苛求,這差事但凡和徐公子沾點關系,那都是苦差中的“佼佼者”。
正愁眉不展之際,抬眼便見青衫書生容貌俊秀,和順溫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