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前的海風濕冷刺骨，篝火早被夜露澆熄，只剩幾縷青煙在沙灘上蜿蜒。陸沉裹緊用飛機殘骸布料改制的披風，聽見許小羽在庇護所里發出細碎的囈語。當他走向淡水溪準備接水時，突然看見周明雪蹲在礁石旁，醫用手環的藍光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格外刺眼。

“體溫35.2℃。”周明雪的聲音像塊凍硬的金屬，“新陳代謝衰竭。”她抬頭望向陸沉，鏡片上蒙著一層白霧，“最后一次補充淡水是昨晚八點，之后他說要去檢查警戒標記。”

老人蜷縮在珊瑚礁凹陷處，左手攥著半片椰子殼——那是昨晚分配給他的飲水容器。陸沉注意到他右手緊握著什么，指縫間露出一角碎紙，邊緣還沾著晨露。當他掰開老人僵硬的手指，看見碎紙上“陳氏集團專供藥品”的水印在微光中泛著冷光，右下角的批號與周明雪急救箱里的抗生素瓶完全一致。

“他偷了藥。”周明雪扯下手套，指尖劃過老人頸側的皮疹，“抗生素過敏反應。”她從白大褂口袋掏出小瓶，瓶身標簽被刻意撕毀，“昨晚有人撬開急救箱，我以為是張野——”

“但說明書上的撕痕是順時針旋轉的。”陸沉打斷她，盯著碎紙邊緣的齒狀紋路，“和你開箱時的習慣一樣。”他想起昨夜篝火旁，周明雪用指甲刀剪開抗生素包裝的動作，同樣是順時針旋轉瓶蓋。

周明雪的瞳孔微微收縮，醫用手環發出急促的蜂鳴——那是她心率過快的警示。就在這時，陳立的高跟鞋聲從沙灘傳來，香奈兒套裝的肩墊在晨霧中顯得格外硬挺，仿佛披著一副無形的鎧甲。

“發生什么了？”她蹲下身，愛馬仕絲巾掠過老人的手腕，精準地擋住了陸沉看向周明雪的視線，“昨晚我就說應該輪流守夜，可有些人非要把責任推給體力不支的長者。”

陸沉注意到她無名指根的繭子——那是長期握筆簽署文件留下的，與老人手中碎紙的撕痕角度完全吻合。陳立抬頭時，眼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滿意，隨即轉向其他幸存者，聲音里帶著恰到好處的顫抖：“大家別怕，我從行李箱里找到了衛星電話的核心零件。”

她舉起那個巴掌大的金屬模塊，信號燈在黎明中閃爍著微弱的紅光。張野湊過去時，陸沉看見他工裝褲口袋里露出半截陳氏集團的調貨單，與老人手中的碎紙來自同一張文件。

“只要修好這個，救援就會來。”陳立的指尖劃過模塊上的logo，“但需要專業的技術人員——比如周醫生，她曾在陳氏醫療部工作過，對嗎？”

周明雪的喉結滾動了一下，醫用手環的藍光突然變得紊亂。陸沉想起父親日記里的一頁，用紅筆圈住的“陳氏集團17度項目”，旁邊畫著與陳立手腕相同的紋身圖案。當他看向急救箱時，發現鎖扣上纏著半根香奈兒絲巾的纖維，和陳立此刻脖子上的那條顏色一致。

“我需要抗生素做消毒。”周明雪突然轉身走向急救箱，金屬鎖扣打開的聲音在寂靜中格外刺耳，“老人的傷口有感染跡象，必須馬上處理——”

“已經死了。”陸沉按住她的手，觸碰到她袖口下的疤痕，那是深度燒傷的痕跡，“更重要的是，他的死亡時間比心臟停跳早了至少兩小時。”他指向老人睜大的雙眼，瞳孔邊緣泛著星狀熒光，與沙灘碎瓷上的物質相同。

陳立猛地站起，高跟鞋陷進沙礫：“你是說有東西殺了他？”她看向椰林深處，那里傳來巖石摩擦的聲響，“是那些會動的石頭？就像傳說中守護星核的——”

“守夜人。”江月的聲音從陰影中傳來，瑜伽服上沾滿露水，手腕的星軌紋身與老人瞳孔的熒光同步明滅，“它們的呼吸聲在凌晨兩點經過淡水溪，比漲潮時間早了四十七分鐘。”

陸沉注意到她腳邊有片破碎的熒光甲殼，邊緣呈鋸齒狀，與珊瑚礁上的碎瓷缺口完全吻合。當江月彎腰撿起甲殼時，他看見她腰間別著半張手繪地圖，火山口的標記旁寫著“七缺一”，墨跡新鮮得能蹭臟指尖。

“衛星電話的信號燈。”唐薇突然開口，她不知何時站在礁石上，手中拿著從飛機殘骸拆下的信號接收器，“頻率不對，和國際求救信號的波長相差0.3納米。”她推了推滑下鼻梁的眼鏡，“更像是某種定位信標。”

陳立的嘴角抽動了一下，隨即露出職業化的微笑：“唐博士看錯了吧？這明明是——”

“讓我看看。”陸沉伸手接過模塊，背面的編號“17-01”在晨光中清晰可見，與張野貨輪日志里的“特殊貨物”編號完全一致。當他轉動模塊時，發現底部刻著極小的北斗圖案，七個星芒中有一個缺口，恰好能嵌入他吊墜的第七片星芒。

“信號來自火山口方向。”蘇晴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她的相機鏡頭正對準陳立變幻的表情，“和2003年科考隊最后發出的信號源相同。”她故意加重“科考隊”三個字，鏡片后的眼睛閃過一絲銳利。

陳立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轉身時絲巾甩過陸沉的臉頰：“隨便你們怎么想，我只知道留在沙灘才有活路。”她走向幸存者，聲音突然放軟，“大家想想，火山口說不定有更多危險，而我——”她舉起模塊，信號燈突然熄滅，“會盡一切努力聯系救援。”

當她轉身時，陸沉看見她悄悄將模塊塞進張野手中，后者迅速將其藏進工裝褲口袋。周明雪此時正在整理老人的遺物，突然從他襯衫內袋掏出半張照片——那是2003年科考隊的合影，林淺的父親站在中間，旁邊的年輕女子戴著與陳立同款的陳氏集團手鏈。

“他是當年的后勤人員。”周明雪的聲音低得只有陸沉能聽見，“負責運輸科考物資，包括那些抗生素。”她指腹劃過照片上的水印，“你父親失蹤后，所有物資都被陳氏集團回收，除了——”

“除了這些走私藥。”陸沉接過話頭，注意到周明雪手腕內側的條形碼紋身，那是陳氏集團前員工的標志，“所以你才會在墜機時死死護住急救箱，里面裝的不是普通藥品，而是能證明當年真相的——”

“閉嘴！”周明雪突然提高聲音，醫用手環發出刺耳的警報，“你以為知道一星半點就能改變什么？二十年前的科考隊，七個人帶著七枚吊墜登上島，最后只有你父親的吊墜被沖上岸，而其他六枚——”

她猛地轉身，看見林淺正站在椰林邊緣，指尖緊緊攥著自己的吊墜，指節泛白。晨風吹過，她鬢角的碎發揚起，露出耳后若隱若現的星狀胎記，與老人瞳孔的熒光、沙灘碎瓷的紋路完全一致。

“先處理遺體吧。”江月走上前，輕輕合上老人的眼睛，“按照守夜人的習俗，應該將他的遺體朝向火山口，讓星核之光指引靈魂歸位。”她抬頭看向陸沉，星軌紋身突然亮起，“就像你父親日記里寫的，‘第一具遺體是鑰匙的第一齒’。”

陸沉猛地想起父親日記的殘頁，那行用紅筆寫的“當第一個犧牲者出現，星核的倒計時開始”。他看向陳立，后者正用睫毛膏在沙灘上畫著求救信號，筆尖在“17”這個數字上停頓了兩秒，仿佛在確認什么。

當幸存者們合力將老人的遺體抬向火山口方向時，陸沉注意到周明雪悄悄將半瓶抗生素埋進了珊瑚礁縫隙，瓶身標簽上的熒光物質在沙礫下微微發燙。而陳立在經過他身邊時，故意讓手鏈蹭過他的吊墜，金屬相碰的瞬間，他聽見她低聲說：“你父親臨死前，可是喊著林淺的名字哦。”

暮色漸漸籠罩沙灘時，陸沉坐在礁石上，掏出父親的日記。在第37頁，泛黃的紙頁上有句被劃掉的話：“七枚吊墜對應七處星核節點，缺一不可——包括林淺的那枚。”他摸著吊墜背面新出現的刻痕，那是今天凌晨才浮現的“1707”，與老人手中碎紙的批號相同。

遠處，周明雪正在給許小羽檢查身體，手電筒的光束短暫掃過急救箱，陸沉看見里面除了抗生素，還有個金屬盒，盒蓋上刻著與溶洞壁畫相同的北斗圖案。當他起身準備返回庇護所時，突然聽見椰林深處傳來幼童的哭聲，那聲音像極了許小羽，但此刻男孩明明在篝火旁打盹。

他握緊軍刀，順著哭聲走向黑暗，月光突然被某種巨型陰影遮擋。當他抬頭時，看見三十米外的椰樹頂端，有個節肢動物般的輪廓正緩緩轉動，復眼中的熒光組成了北斗七星的形狀，而第七顆星的位置，正對著林淺所在的庇護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