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時的梆子聲剛過,蘇晚指尖的銀針突然劇烈震顫。銅鏡中倒映的杏眼泛起詭異的鎏金色澤,藥杵“當啷”砸碎青磚縫里新冒的曼陀羅——這是她及笄以來第三次看見血月。
“姑娘,該動身了。“老嬤嬤提著羊角燈站在廊下,昏黃光暈掃過蘇晚腰間藥囊。那盞琉璃燈罩上繪著九尾狐圖騰,此刻燈芯正滲出暗紅蠟淚。
朱雀門外的守衛換成了持刀侍衛,玄甲在血色月光下泛著青灰。蘇晚數著第七塊地磚上的龍涎香屑,忽聽得頭頂傳來金鐵交鳴之聲。三支淬毒弩箭擦著她鬢發釘入門柱,箭尾翎毛猶自顫動。
“蘇醫女好大的膽子,竟敢私闖六皇子府。“玄色蟒袍的年輕人從月洞門外踱進來,腰間螭紋玉玨撞出清響。他指尖捏著把烏木折扇,扇面繪著幅《百鬼夜行圖》,此刻畫中獠牙畢露的食夢貘正對著蘇晚咧嘴。
蘇晚屈膝行禮,藥囊中銀針悄然纏上腕間命門。三日前她替這位三皇子診脈時,分明摸到寸關尺三處穴位凝結著冰霜。
“殿下恕罪。“她抬眸時金瞳乍現,三皇子手中茶盞應聲炸裂。滾燙茶水在青磚地面蜿蜒成符,隱約顯出血色“蠱“字。
假山后傳來瓷器碎裂聲,十二名戴儺戲面具的侍女從回廊涌出。她們擺出的陣型竟與蘇晚夢中見過的上古八門遁甲圖一般無二,為首者手中骨笛裂開細縫,滲出靛藍毒霧。
“果然是你。“三皇子折扇啪地合攏,扇骨彈出三寸青鋒,“二十年前蘇家滿門被屠,唯獨漏網的小蛇竟成了太醫院醫女。“
蘇晚后撤半步,繡鞋踩碎地磚縫隙里探頭的尸蟲。那些蟲豸復眼倒映著她額間逐漸浮現的鳳凰紋印——母親臨終前用朱砂點在她眉心的封印,正在血月下寸寸龜裂。
“殿下可知,三日前暴斃的禮部尚書尸身上,也有這般蠱毒?“她指尖銀針突然暴漲三寸,刺穿最近那名侍女的咽喉。尸體尚未倒地,口中已爬出成串螢火蟲般的蠱蟲,在夜風中聚成“弒親“二字。
三皇子瞳孔驟縮,折扇跌落時露出扇柄暗格。半枚雕著白狐的玉玨叮當落地,與蘇晚藥囊中那枚殘玉嚴絲合縫。
假山深處突然傳來鐵鏈斷裂之聲。濃霧中走出個戴青銅儺面的高大身影,他脖頸纏繞著九重玄鐵鎖鏈,每走一步都震得青石板綻開蛛網裂痕。當那人抬頭剎那,蘇晚看見他左眼瞳孔里沉睡著團燃燒的業火。
“找到你了。“沙啞嗓音裹著金石相擊之音,儺面人抬手虛抓。蘇晚懷中藥囊突然炸開,數十根銀針倒卷而入,卻在觸及她心口前被某種力量凝滯空中。
儺面人摘下面具的瞬間,蘇晚頸后胎記灼痛難當。那是塊形似鳳冠的朱砂痣,此刻正與對方眉間赤色圖騰遙相呼應。血月恰好升到宮墻最高處,將兩人糾纏的影子投射在“受命于天“的丹陛石上。
“血凰現世,雙生劫啟。“儺面人喉間發出困獸般的低吼,玄鐵鎖鏈寸寸崩裂。他抬手接住某樣自云端墜落之物,蘇晚看清那是個浸泡在血水里的嬰孩襁褓,繡著與她藥囊相同的九尾狐紋。
遠處傳來急促的更鼓聲,蘇晚突然捂住心口單膝跪地。在意識消散前的剎那,她看見三皇子驚恐后退,而儺面人染血的手掌穿透自己胸膛,卻只攥住了團跳動的金色火焰。
血月漸隱時,朱雀門前的守衛只發現滿地冰晶。那些晶瑩剔透的碎屑里,隱約封存著半幅嬰孩啼哭的畫卷,以及幾縷帶著曼陀羅香氣的銀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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