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在寒玉床上醒來時,枕邊放著半塊染血的玉玨。月光透過雕花窗欞,在青磚地面投下枝椏狀陰影,那些暗紅血漬正沿著玉玨紋路蜿蜒,凝成九尾狐圖騰。
她記得昨夜儺面人指尖的溫度,當他捏碎自己腕間冰晶鎖鏈時,有細碎的星芒落進瞳孔。此刻喉間殘留著曼陀羅的腥甜,方才被侍衛擒住時,那些人脖頸后的朱砂痣竟與她額間胎記同頻發燙。
“姑娘可算醒了。“梳雙丫髻的侍女捧著銅盆進來,盆中清水突然泛起漣漪。蘇晚瞥見水面倒影——那侍女耳后藏著寸許長的赤色鱗片,在燭火下猶如凝固的血珠。
銅鏡被掀開的剎那,蘇晚猛然抓住鏡沿。鏡中映出的不是自己,而是個戴鎏金鳳冠的女子,眉心血痣化作泣血杜鵑。鏡面驟然結霜,凍住她欲縮回的手指,霜花中浮現出細密小篆:
「雙生劫,血凰隕,玄棺葬雙魂」
“這是西廂鏡。“侍女的聲音忽遠忽近,“三日前暴斃的麗嬪娘娘,就是對著它說了半句話......“話音未落,銅鏡突然炸裂,飛濺的碎片在蘇晚頸側劃出血痕。那些血珠尚未落地,便凝成微型九尾狐,朝著西南角疾馳而去。
蘇晚跟著血狐穿過九曲回廊,青苔在足底泛起磷光。轉過第七個彎時,她嗅到濃重的鐵銹味——前方假山涌出汩汩鮮血,石縫間卡著半截鎏金箭鏃。這箭簇紋樣與三皇子書房暗格里的殘片如出一轍。
“別碰那箭。“清冷男聲自頭頂傳來。蘇晚抬頭,見玄衣男子倒懸在槐樹枝頭,腰間玉墜刻著白狐踏月。他指尖纏繞著銀絲,正將半截箭鏃收入袖中。
男子飄然落地時,蘇晚發現他右腿裝著木質假肢。更駭人的是他左手小指缺失,斷口處纏繞著與儺面人同款的玄鐵鏈。當銀絲纏上她手腕時,蘇晚突然看清他脖頸處蔓延的咒印——與自己枕畔玉玨的紋路完全吻合。
“他們用你骨血養蠱。“男子扯開衣襟,心口處嵌著枚冰魄珠。珠內封印著振翅欲飛的鳳蝶,“每逢血月,冰魄珠就會吸收雙生子的魂魄。“
蘇晚正要后退,突然被拽進檀香包圍的懷抱。男子身上溫度低得異常,卻與她體內躁動的妖火產生共鳴。假山深處傳來機括轉動聲,兩人腳下地面轟然塌陷,墜入飄滿冰晶的甬道。
當蘇晚再睜眼時,置身于水晶打造的祭壇。九根盤龍柱上鎖著戴儺面的舞姬,她們腳踝銀鈴與玉玨共鳴,奏出《招魂》古曲。祭壇中央冰棺里,躺著與她容貌相同的女子,心口插著柄刻滿符咒的匕首。
“這才是真正的雙生詛咒。“男子摘下面具,露出與冰棺女子一模一樣的容顏。他指尖撫過冰棺裂痕,蘇晚突然頭痛欲裂——記憶碎片中浮現出雨夜,母親將襁褓中的嬰兒放進冰棺,而對面榻上躺著的,正是此刻渾身是血的自己。
祭壇頂部傳來碎裂聲,冰晶如暴雨墜落。男子突然將匕首刺入自己心口,鮮血噴濺在冰棺表面。那些血珠沿著咒文脈絡游走,冰棺里的女子睫毛顫動,睜開了與蘇晚相同的鎏金瞳孔。
“姐姐......“冰棺中人聲音帶著金石相擊的冷意,“該接班了。“
蘇晚踉蹌后退,撞翻了供奉著青銅人俑的香案。人俑眼眶中滾出螢火蟲般的蠱蟲,落地即化作持刀侍衛。男子揮袖震碎撲來的刀光,袖中滑落的半枚玉玨卻突然飛向冰棺——與棺中女子掌心的殘玉完美契合。
整個地宮開始震顫,蘇晚看見冰棺底部浮現出巨大的八卦陣。乾位鑲嵌著塊血玉,正是三皇子折扇暗格中的信物。當血玉被冰棺吸食的瞬間,她聽到母親臨終前的囈語在耳畔回響:
“凰女現世之日,便是雙生子魂歸之時......“
冰棺中女子突然坐起,染血的指尖穿透蘇晚胸口。劇痛中,蘇晚看見自己心口浮現出與祭壇相同的符咒,而對方掌心浮現的,卻是母親繡在襁褓上的鳳凰紋印。
“原來你才是容器。“女子染血的唇勾起譏誚弧度,“二十年前他們抽我妖骨鑄劍,如今又要拿你純陰之體養蠱......“
地宮穹頂轟然炸裂,月光傾瀉而下。蘇晚在強光中看清女子額間印記——那分明是被母親朱砂筆修改過的鳳凰紋。記憶如潮水涌來:五歲那年她誤闖禁地,曾見過冰棺里躺著兩個襁褓,襁褓標簽上寫著“雙生凰女,寅時三刻“。
“你以為的滅門慘案,不過是挑選容器的序曲。“女子扯斷頸間紅繩,吊著的玉佩與蘇晚藥囊中的殘玉共振。玉佩剖面露出微型星圖,其中天璇星位正指向皇宮地底。
地面突然塌陷成流沙,蘇晚抓住女子手腕時,發現她腕間戴著與自己相同的銀鈴。當兩人跌入深淵的剎那,整座祭壇升起十二道水幕,映出歷代雙生子的結局:或被煉成尸傀,或困在冰棺,最末那幅畫里,兩個相擁的女子正被金線縫入同一具皮囊。
“姐姐,該做出選擇了。“女子染血的手指撫上蘇晚眉心,“要么與我同生,要么看著他死——“她忽然咳出帶著冰碴的血,指向深淵盡頭。那里立著尊三丈高的青銅像,手中長戟正滴落與三皇子相同的靛藍毒液。
蘇晚在窒息中掙扎,聽見冰棺里傳出鎖鏈崩斷的聲響。女子突然咬破舌尖,將精血點在她眉心:“記住,當你聞到曼陀羅香時,就是我奪舍之時......“
深淵底部傳來鎖鏈拖曳聲,蘇晚在失去意識前最后看到的,是女子化作流光沒入自己心口。而深淵盡頭,青銅巨像的眼眶中,亮起了與玉玨同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