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去莊子上?”
南引枝面露不解,“可我已經把中饋交還府里,為何又不能去?”
不提此事還好,一提此事,江子義面色驟變,質問道:
“枝娘,你是不是故意的?我只說送你去莊子上,但并未讓你交出中饋之權,你明知娘……”
“明知老夫人怎么了?”南引枝端起茶盞,神色淡淡。
江子義是讀書人,注重孝道,不會在南引枝面前說江母的不是。
江子義自己失控,差點口不擇言,眼下冷靜下來。
他另找托辭:“明知娘近日身子疲乏,不宜管家。”
南引枝輕笑一聲:
“可我今日去見老夫人,她很高興,又有些不舍,說把我當做女兒,還和我抱作一團哭呢,還說一定常去莊子上看我。”
她語氣似乎還摻上幾分守得云開見月明的感動。
江子義心覺疑惑,什么時候枝娘和娘的關系這么好了?
可待他瞧見南引枝面上直晃晃的譏諷,才知他原沒有想岔。
自己想是一回事,但別人表露出,又是另一回事。
他不耐道:“娘對你好,你明白就行,以后多多孝敬她。”
南引枝不做答復,抿一口茶。
江子義見南引枝無視自己,心頭頓生一股無名火。
“我在跟你說話,你聽見沒有?”
南引枝微微側目,提醒一聲:
“伯爺,你還記得來我這兒,是為了什么嗎?”
江子義臉上一僵,不自然道:
“總之,這中饋權暫時還得你掌,待宜娘進府后,你再交給她。”
說完這話,江子義起身離開。
南引枝眸中閃過一抹譏諷。
小寧一臉不滿:“姑娘,這……這也太憋屈了。”
“怎么個憋屈法?”南引枝看向小寧,
“你是想說,他想送我們走,就能送我們走。想讓我們留,我們就要留嗎?”
小寧輕咬下唇,點點頭。
南引枝起身,耐心道:
“甭管過程如何,只要達到咱們想要的結果,這便行。”
小寧抿嘴:
“可若是新夫人進門掌了中饋,伯爺還想把姑娘送去莊子上當……當外室,咱們又該怎么辦?”
南引枝笑了笑:
“小寧,我那是瞎扯,我沒有重大過錯,江子義其實不能將我遣離的。
退一步說,即便我真被送到莊子上,也不會變成外室。”
“啊?為什么?”小寧下意識問,忽又覺這樣不好,連忙道,“姑娘,我沒有那種意思。”
南引枝沒有誤會,摸了摸小寧的頭,反問:
“你知道我先前自請下堂,為什么結果是和離,而不是被休嗎?”
“好像是……伯爺說體諒姑娘的不容易,和離為了給姑娘一個體面。”小寧想了想。
“這話也就誆誆你這種未出閣的小姑娘。”
南引枝心覺好笑,一邊說,一邊往書房走,
“他父親去世,我和他熱孝成婚,陪他守了三年的孝,符合三不去原則中的“與更三年喪”這條。哪怕我犯七出,他也不敢休我,只能和離。”
“可這和不變成外室有什么關系嗎?”小寧問。
“當然有關聯,我和他和離,他們一家子和江氏族人,舍不下我的嫁妝。
而老夫人還在世,他們可以用留籍奉養的名義,讓我留在府里,我的戶籍依舊列屬夫家。
我的身份變成‘孝婦戶’,既非妻也非妾,等同老夫人的義女。
只要老夫人在一天,他們就不能無故驅遣我。
若他真強行讓我做外室,被人告發,視同為停妻再娶,最高可判徒一年半。”
頓了頓,又道:“不過實際過程中,可能只是吃一頓板子。”
南引枝語氣有一絲遺憾,因為要轉成外室,首先就有一個戶籍問題。
小寧更加不理解,憋紅了臉,良久才道:
“姑娘,既然這樣,為什么剛才不同伯爺說這些,要說了的話,伯爺以后肯定不敢……”
剩余的話小寧沒說。
南引枝自動接上:“不敢再威脅我們了?”
小寧重重點頭,兩眼放光。
若是姑娘說出來,說不定伯爺就不敢再逼迫姑娘了。
此時的南引枝卻笑著眨眨眼,語氣輕松道:
“萬一他是法外狂徒呢?”
“啊?”小寧撓撓腦袋,“姑娘,這是何意啊?”
南引枝笑得燦爛,沒有回答小寧的話,反而吩咐:“去取我的嫁妝單子來。”
小寧一臉疑惑去取,邊走邊想。
良久,才想明白姑娘話里的意思。
姑娘和老夫人關系算不上和睦。
假使姑娘和伯爺說這些,伯爺更大可能認為自己的尊嚴被冒犯,兩人撕破臉皮。
府里無人能幫姑娘,屆時姑娘的情況……
小寧打了個寒顫,不敢再深想。
但她腦子控制不住,又往其他方面想。
伯爺送回府庫鑰匙和對牌,姑娘和老夫人好不容易緩和的關系,只怕會變得更加惡劣。
往后姑娘在府里,若想好好待著,只能依靠伯爺。
伯爺之所以肆無忌憚,想送姑娘去莊子上就送,定然也想到老夫人不會為姑娘撐腰。
而姑娘一旦被送去莊子上,即便這樣不合規矩,但只要派人看住姑娘和他們這些下人。
消息就傳不出去。
萬一消息真的泄露,只要……滅口……
而老爺是個商人,士農工商,商人居末,地位最低。
但伯爺不僅是勛貴,也即將有禮部侍郎這等清流要官做岳丈……
老爺再怎么疼愛姑娘,也難……
呸呸呸——
就不能想些好的?
小寧唾棄自己想法陰暗,甩了甩頭,快步取了嫁妝單子給姑娘。
才將裝著單子的魚鱗合歡匣遞出,腦子頓時冒出一個想法。
她腦抽問了出來:“姑娘,您不是失憶了么?”
南引枝正對著匣子發愣,驟聞這話,立馬抬頭,雙眼微瞇,逐漸靠近小寧。
小寧見一雙清眸逐漸凜然,不免神情一緊,忘記呼吸。
南引枝忽地一仰,雙手抱臂,靠在紫檀雕花椅上,故作嚴肅道:
“既然知道你家姑娘失憶,還不幫你家姑娘把這匣子打開。”
小寧瞬間松了口氣,又見姑娘承認失憶,連老爺特地為姑娘,找人打的匣子鎖,也不忘了解法。
心里浮上一層濃濃的心疼和悲傷,聲音也帶有幾分哭腔,她承諾道:
“姑娘,小寧一定要找到害您失憶的兇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