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晚一炷香送來,便是華佗扁鵲在世,也都藥石罔效。”
褪色的青碧色布裙裹著清瘦身軀,秦照臨的面頰泛著冷玉般的蒼白。
她說這話,正微微抬眸,恰露出眼底如千年寒泉般的清光。
慣常活潑的小寧,聽了這話,也不敢回嘴。
南引枝不知為何心虛,將包扎的左手放在身后,斟酌著語氣,輕聲道:
“秦大夫,請問阿婉何時能醒?何時能治好?治好后是否會有遺留的后癥?”
“秦大夫?”
秦照臨聽了這話,臉色陡然一變,如萬年的寒冰渾身散發(fā)著陣陣冷氣。
南引枝一驚。
秦照臨徑直拉過南引枝的右手,又見南引枝左手纏了紗布,眸里的冰寒之色撕裂而出。
她冷哼一聲,骨節(jié)分明的食指懸停半息,如落梅點水般搭上南引枝的右腕。
一旁的小寧,緊咬住下嘴唇,死死揪住上衣下擺,手心微微出汗,輕聲道:
“表姑娘,前段日子姑娘落了水,醒來后就失了所有記憶,連字也不如以往有鋒芒。”
“這么大的事,怎么不派人來?”
秦照臨把完脈后,臉色冷凝。
南引枝心頭緊張,狠狠咽下一番口水。
表姑娘?
這個暴躁冰美人和原主是表姐妹……
會不會看出她其實是個川貝貨,然后……
然后……不過片刻功夫,秦照臨就拽著南引枝去扎針了。
連先前的紗布也重新纏過,藥也重新涂過一番,疼得南引枝齜牙咧嘴。
秦照臨冷哼一聲,但手上動作到底輕了不少。
阿豪還在角落蹲著,小心翼翼地說:
“那這陳嬤嬤……”
“她沒事,只是失血過多,暈過去了。”秦照臨冷冷道。
“阿婉這小丫頭常年做精細的繡活,手上沒多大力氣,就刺穿層皮,看著嚇人罷了。”
她一邊說,一邊給南引枝施針。
“倒是你……”秦照臨話說一半,就不說了。
南引枝聽得心里不得勁,心頭一緊,莫非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癥?
“姑娘怎么了?”
小寧眸光布滿擔(dān)憂,頓了頓,又答復(fù)先前秦照臨之前的話,
“表姑娘,前幾日我們有派人來杏林居。但是杏林居的伙計說,你外出劍南道梓州的一戶人家看診還沒回。”
大洛自建國后,天下共分十道來管轄。
十道之下,又有州府三百六十余數(shù),縣一千五百余。
秦照臨聞言,臉色微緩,但很快又一臉凝重。
南引枝輕聲問:“怎么了?”
秦照臨輕嘆一聲,又看一眼阿豪,阿豪識相地從屋內(nèi)退出。
問他為什么不跑?
他的身契還握在南引枝手中,昨天他也是豬油蒙了心,才干出這檔子錯事。
而且陳嬤嬤也沒有性命之危,他實在沒必要再犯錯。
“罷了,同你說也無用,你現(xiàn)在什么也不記得。”
秦照臨臨到嘴里的話又咽了回去,另外換了個話題,
“你可知為何我是杏林居的坐堂大夫?”
秦照臨移步陳嬤嬤身邊,著手處理她的傷。
南引枝看一眼小寧,小寧閉上嘴巴。
表姑娘不喜歡她和姑娘說話時,有旁人插嘴。
南引枝莫名心虛,把自己揣測的想法說了出來:
“或許可能大概因為……你……是我表妹?”
這冰冷俏美人,瞧著和小寧年齡差不多大,應(yīng)該沒錯吧。
小寧聞言,猛得一拍額頭,用手捂住自己的臉。
怪她,忘了和姑娘說起此事……
“表妹?呵!”
秦照臨冷笑一聲,手中動作加重。陳嬤嬤無意識痛呼一聲。
南引枝見狀,倒抽一口涼氣,又咽下一口口水,遲疑道:“表……姐?”
秦照臨斜瞥一眼南引枝,高冷“嗯”了一聲。
南引枝松了口氣。
“阿臨姐。”
秦照臨驟然出聲,南引枝微微一怔。
秦照臨糾正,“阿臨姐,莫再叫錯了。”
南引枝尷尬點頭,又道:“阿臨姐。”
不知為何,她在這所謂的阿臨姐面前,總感覺氣短一截。
小寧想說什么,但看一眼秦照臨的眼色,又噤聲了。
秦照臨面色稍霽,唇角微勾,自己主動開口解釋成為坐堂大夫的由來。
“去年七月,我收到你的來信,馬不停蹄趕來,恰好原先的坐堂大夫林大夫,家中有了添丁的喜事回了揚州,這杏林居就一直由我打理。”
頓了頓,又道,
“倒是你,怎么我一離開瓊都,就出了事兒?”
南引枝聽了,先感慨這冰美人對原主可真好,一接到信,就來了。
不過,很快南引枝眉頭一皺。
既然她在瓊都并非孤立無援,那江子義又怎么會不打招呼送她去莊子?
難不成瞧不起冰美人,還是……
“阿……阿臨姐,你這次往返瓊都是否順利?”
南引枝的語氣,帶了一絲她自己都不知曉的急迫。
秦照臨沾著艾草灰的睫羽輕顫,微微側(cè)目,“可是有人對你不利?”
南引枝點頭,自然而然說了出來,連她自己都沒注意,有點告狀的意味,
“這段日子過得可驚心動魄了,先是九天前有人推我落水,想要我的命。
隨后,江子義也不提前說一聲,要把我押去莊子上。
就連今天早上,那陳老太欺負我失憶,設(shè)了一串計針對我。”
南引枝撇撇嘴,語氣帶了些自己也沒察覺的傲嬌。
秦照臨聽完這串話,沉默良久,才道:
“你許久不曾這么活潑了,沒想到落回水,你先前的性子又回來幾分。”
南引枝一時語噎,好一會兒才嗆道:
“你不是我表姐么,怎么不關(guān)心我有沒有受傷?”
秦照臨難得真心笑了笑,
“我是醫(yī)者,你身子如何,你還沒有我清楚。何況……”
秦照臨眸子暗了片刻,
“何況,你們伯府的事,我也插不進手,也只能為你干干調(diào)理身子的活了。”
南引枝心里陡然生出一股愧疚。讓冰美人為她傷心,真是她的罪過。
“我在伯府里沒事,反而阿臨姐在杏林居才要小心,等過幾日我抓到賊人,我便同阿臨姐說。”
頓了頓,“這幾日,阿婉和那陳婆子就交給阿臨姐了。”
“你放心吧。”秦照臨點頭應(yīng)下,兩人又續(xù)了會兒話。
臨走前,秦照臨給南引枝一瓶藥丸,囑咐她每日吃一顆,南引枝爽快應(yīng)下。
老秦還在后院,等南引枝和小寧,加上小廝阿豪,共四人。
一行人改道去西市的嘉禾坊,嘉禾坊是一間米行。
杏林居和嘉禾坊都是南引枝在瓊都的陪嫁鋪子。
她還有兩間在東市,一間是酒樓,喚新豐樓;另一間為首飾鋪子,喚玉葉齋。
既然出來了,那便順道巡視一下瓊都的陪嫁鋪子。
——
“什么?秦伯是冰美人的爹?那我們讓他駕馬車豈不是倒反天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