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母,您讓我侍疾?”
周端宜驚訝道,她面色一緊,下意識摸了摸小腹。
她的動作自然也落在陳氏眼中,陳氏眼中閃過一抹不屑。
她端坐在羅漢榻上,神色淡淡:“怎么?可有為難之處?”
孝敬婆婆乃兒媳本分,侍疾也是分內之事。
周端宜雖有猶豫,但也應下這事。
只要她小心一點,應當不會對腹中胎兒有影響。
于是,周端宜搬進鶴延堂正房側的耳房,全心全意做孝媳。
揣著肚子,站了一上午規矩,陳氏也不挑刺,只讓她不停歇。
她之所以拿捏不住南氏,不就因為南氏剛進門,她沒有給南氏立好規矩么。
她想清楚這點,這些手段就被她用在周端宜身上。
志在把周端宜調教成,她說東周氏不敢往西的“好”兒媳婦。
周端宜這樣過了一上午,只覺苦不堪言。
無人留意時,她輕輕捶自己小腿。
中午,江子義來陪陳氏用膳,見著周端宜在陳氏身邊小心侍奉,面似菜色,臉色如常。
侍疾確實乃兒媳的本分,無可指摘。
昨天他遣了人去回娘話,宜娘若今日稱病不去,他也能為她周旋。
但她自己要來侍疾,他也不好說什么。
何況,他不能總把目光放在內宅上。
宜娘既然為他的妻子,自然也應有當好伯府主母的能力。
再過些時日,他還是要回國子監繼續學業。
膳后,江子義接過杯盞漱口,又輕抿剛上的茶湯,周端宜才得空去用膳。
陳氏本以為老大會為周氏推掉侍疾,卻沒想到,老大真是安靜來陪自己用膳。
她終是忍不住出聲:
“老大?你沒有什么要和為娘說的嗎?”
江子義沉吟片刻,陳氏目光隱含幾分期待,他道:
“兒這兩日,本要回國子監繼續學業。如今娘身子抱恙,兒便在府里陪著娘,待娘痊愈后,兒才離府。”
聽了這話,陳氏才想起江子義還要讀書一事,又細瞧江子義眼里的疲憊之色。
這才驚覺,她已經許久未好好關心老大了,又瞧這熟悉的眉眼,眼一下紅了,哽咽道:
“兒啊,娘沒有大礙,學業要緊。
伯府的門楣還得靠你才能撐起。
細細算來,你已經近四年沒有回國子監讀書,再耽擱一段時日,恐生變故,你盡快去吧。”
江子義眼里濕潤,恭敬起身:
“既如此,府里還望娘多照料。”
語氣微頓,他用眼神屏退下人,又上前握住陳氏的手,溫聲說:
“娘,宜娘身子重,尚年幼,若有不妥之處,還請娘多多包涵。”
話頭轉到周端宜身上,還提到孕事,陳氏假作驚訝:“莫非?”
江子義微微頷首,眼里閃過一抹脆弱:
“兒子無狀,這是兒的第……第一個孩兒,全靠娘庇佑了。”
陳氏的慈母心腸忽的喚醒,想起南氏未進門時,老大也是一個孝順兒,讀書無不用功。
她艱難地應下,并且承諾會幫忙好好看顧這一胎。
江子義從屏兒那學習到的手段,用到了自己親娘身上,還頗有成效。
于是,還留在正房侍疾的周端宜,下午卻不用干那些繁瑣累人的活計了。
陳氏慈眉善目,細心關懷周端宜。
周端宜受寵若驚,心中暗想,上午莫不是婆母對自己的考驗。而自己通過考驗,正式得到了婆母的青睞。
正如她大哥所說,只要見了他,就沒有不喜歡她的。
周端宜志得意滿。
殊不知陳氏滿意的,恰好是周端宜的肚子,而不是周端宜這個人。
只有一事,令陳氏掛心得很,便是陳嬤嬤何時回府一事。
這一日,江聽雪也沒來看陳氏,陳氏牽腸掛肚,實在等不及派了寶珠去問。
寶珠從枕霞閣回來后,眉眼彎彎恭敬答:
“回老夫人的話,大姑娘說,明日自有分曉。”
陳氏一聽這話就知妥了,賞了寶珠不少銀錁子,越看寶珠,心里越發高興。
自這丫頭來了正房,陳氏感覺運氣越來越好,這丫頭人也討喜,說的話也好聽。
翌日大清早,陳嬤嬤背著青布包袱,三步一喘地回府了。
傷在胸口,這幾日的功夫自然沒好。這幾日,她細細思索,見了老夫人該怎么答話。
心里又怕南氏騙自己。
假使昭明侯府的人,知曉她落入過南引枝之手,心中生疑必定難免。
屆時即便老夫人想保,可昭明侯府也未必會聽老夫人的。
她心思百轉千回,待進了鶴延堂正房,就瞧見陳氏一臉高興地看著她,只是神色隱約有幾分防備。
陳嬤嬤忙不迭下跪,正要說出腹中的草稿,陳氏邊抹淚邊道:
“回來就好,回來就好。”
主仆二人相見,大哭一場。又見雙方均瘦了一大截,執手凝噎。
周端宜端藥進房,溫聲說:
“陳嬤嬤回的正是時候,這些時日,老夫人掛念著你呢。”
話剛出口,心里忽然想到,陳嬤嬤老家在哪?為何這么快往返?短短幾天能去哪?
陳嬤嬤笑了笑,沒有接話。
周端宜面色掠過一抹不滿。
待鶴延堂里沒有人,陳嬤嬤才跪在陳氏跟前,一把心酸一把淚告狀:
“老夫人,離開您的這些日子,老奴食不下咽。那南氏可惡極了!”
陳嬤嬤眼中露出一抹狠戾,含著哭腔說:
“她對老奴用了私刑,逼老奴說清去年七月一事。老奴對您忠心耿耿,又怎么會說出。
任她如何打罵恐嚇、斷食斷水,老奴一概不聽,生生硬扛著過來。”
陳氏心驚肉跳,連忙躬身查看陳嬤嬤身上的傷口,見到之后倒抽一口涼氣,失聲道:
“這……這……怎會這樣?”
陳嬤嬤繼續抹淚,
“老奴沒想到,那南氏對您的怨恨十足的深刻,見老奴不說,又要老奴的命。
老奴登時就慌了!”
陳氏撫著胸口,慌亂看向陳嬤嬤。
陳嬤嬤恐生誤會,連忙話頭一變,
“老奴侍候老夫人二十余年載,老奴不怕死,就怕離了老夫人。
離開老夫人,就如同剜了老奴的心肝啊!這是生不如死。
還請老夫人原諒老奴的茍且,老奴不得不編出瞎話,哄了那南氏,老奴才有性命回來見您。”
陳氏輕舒一口氣,又見三娘面色青紫,忙扶著三娘說:
“三娘,你先起來,有什么話,咱們坐著說。”
陳嬤嬤搖頭,泣淚道:
“老奴編瞎話終究不合身份,待老奴向老夫人訴清原委,屆時老夫人讓老奴即刻赴死,老奴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