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嬤嬤惶恐不安,“午時二刻。”
陳氏抬眼看向寶珠,寶珠斂眉道:
“這時辰還不到大廚房歇火的時刻,一般至少得過了正午時才會。”
那這就是故意為難了。
陳氏發出一連串冷笑聲,趙嬤嬤繼續道:
“老奴記著中午的教訓,晚飯時,提前半個時辰去候著。
然后——”
趙嬤嬤一臉悲憤,
“屏姨娘那邊好歹飯食周全,不是冷食也不是剩菜。
但到了奴婢這里,只剩下冷的剩菜了!
老奴怕耽誤下去,屏姨娘的飯菜會冷,先提了膳走。
然而,等老奴回了芙蕖院東廂房,瞧見忍秋那丫頭,居然吃得比屏姨娘還好,有魚有肉有湯。”
趙嬤嬤淚流滿面,
“他們作踐老奴也罷,但屏姨娘肚子里,可是正兒八經的小主子啊!”
她聲音嘶啞,適時揚起紅腫的左臉。
陳氏冷不丁一瞧,吃了一肚子氣,伸手就把手邊的茶盞給摔了,趙嬤嬤嚇得低著頭。
“好!好!好!”
陳氏冷聲道,
“你去的這些日子,只有今天是這樣嗎?還有你這臉怎么回事?”
趙嬤嬤抽了個嗝,瑟瑟發抖說:
“老夫人,怪老奴沒用。
您指我過去芙蕖院,本就是為了照顧屏姨娘和她腹中的小主子。
但忍秋是劉嬤嬤派來的,連屏姨娘也要給面子。
她們安排屏兒近身伺候屏姨娘。
老奴不想惹麻煩,素日也就干干灑掃的活兒。”
灑掃的活兒,一般都是粗使的丫頭婆子干得。
陳氏指趙嬤嬤過去,可不是為了這事兒。
還有那劉嬤嬤,一個嬤嬤派的丫頭,就能壓過她指過去的人?
陳氏的臉陰沉可怖。
周氏的人才進府多久,就把大廚房也把持上了?
趙嬤嬤偷偷掀眼皮瞧一眼陳氏,再接再厲,痛心道:
“我這巴掌印子,就是問劉嬤嬤派來的忍秋打得!
老奴不過想著,自己代表鶴延堂,就替屏姨娘問幾句,誰知他們會這么不給老奴臉。
更離譜的是,那忍秋還話里話外擠兌老奴,似是提及了白玉觀音,老奴也聽得不全。
總之,不是什么好話。
請老夫人明鑒啊!”
話音落定,趙嬤嬤痛心疾首,
“老奴待在伯府里也有十余年了,如今被一個小丫頭打了耳光,沒有臉再待在芙蕖院了。”
陳氏氣不打一處來,怒極反笑。
寶珠連忙又端來一杯茶,柔聲道:
“老夫人,您消消氣。說不準,這其中還有其他的隱情。
劉嬤嬤到底是伯夫人的人,應當不會這么不知輕重。”
陳氏借著這股勢,拿起溫熱的茶杯,往地上一砸,騰地一下起身,指著門外道:
“把大廚房的那個管事婆子喚來,還有劉嬤嬤和那個忍秋。”
語氣微頓,“把南氏和周氏也叫過來。”
“也不知周氏如何管的伯府,烏煙瘴氣!”
陳氏這話說得極重,又想起濟明侯府的事。
周氏擠兌南氏,到底出身差了些,一股小家子氣。
她這些時日也出去交際,聽自家大嫂提起,瓊都城里有關于他們伯府的風言風語。
話里話外,他們伯府里沒有規矩,任奴仆欺主,當主子的差點連命都沒了。
陳氏完全忘記,當初是自己暗示周端宜給南引枝下絆子。
如今伯府的名聲損壞了些,她下意識把帽子往周氏腦袋上扣。
此時,寶珠猶豫問道:“可伯夫人才有喜……”
趙嬤嬤忽然接話道:“此事,還有待商榷。”
“嗯?”陳氏猛然扭頭,“有待商榷?”
趙嬤嬤還跪在地上,擦了額間的冷汗,顫顫巍巍道:
“還請老夫人先息怒,此事也未必是真的。
老奴也是聽芙蕖院里的丫頭婆子說漏了嘴。
仿佛前不久有一天晚上,對,伯爺在的那天晚上。
有裝著血水的銅盆從正房端出來,他們猜測伯夫人來了癸水。”
趙嬤嬤說得委婉,但陳氏懂她說得壓根不是那回事兒。
要來了癸水,怎么會有一盆子血水。恐怕是——
陳氏眸中閃過一抹寒光,又叫來寶秋,吩咐道:
“府中還有大夫坐診,你去尋她探一下口風。
問問伯爺上一次在的晚上,芙蕖院那邊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寶秋眼皮一跳,和寶珠一道出去。貼身伺候的活兒,如今大多是寶珠。
她問了寶珠一嘴,“這是發生了什么?”
寶珠謹慎地撿了幾句要緊的話說。
但面上還是一副乖巧討喜的笑,仿佛她還是寶秋跟前那個二等丫鬟。
寶秋心里吐槽歸吐槽,但也沒有落寶珠的面子,承了寶珠的情道:
“有你在房里伺候老夫人,我就放心了。”
寶秋握了把寶珠的手,裊裊婷婷朝大夫住的地兒而去。
歸燕居內。
寶珠畢恭畢敬候在簾子外。
南含葉盯著眼前的棋局,手有一下沒一下捏著黑棋,
“姐,咱們去瞧瞧么?”
“他們的熱鬧,你也想去瞧?”
南引枝饒有興致看向南含葉,
“這是他們婆媳之間的事,咱們過去給人當槍使,你也樂意嗎?”
南含葉伸手把棋局攪亂,黑棋白棋雜糅到一塊。
她伸懶腰道:“不下了。”
南引枝低眉淺笑,把手中的白玉棋扔進棋盒之中。
還是這樣,下不過她就耍賴。
她起身,示意小寧幫忙整理一下妝容。
南含葉又笑嘻嘻湊過來,“姐,你不是說不去嗎?”
斜睨一眼,南引枝挑眉,“對啊,你不去。”
她又沒說自己也不去。
反正她與伯府的糾纏,又不是當下即刻能分開。
何況,無論是周氏還是陳氏。
她都挺樂意瞧她們吃癟的。
“我回來與你說,你要閑著,就再琢磨一下,丁熙那事該如何解決。”
留了這一句話,南引枝先吩咐人去枕霞閣請江聽雪,才帶著小寧去鶴延堂。
待她到時,鶴延堂有了不少人。
劉嬤嬤、周氏、大廚房的管事婆子、包括忍秋都在。
一副三堂會審的架勢。
南引枝朝陳氏行禮,迎上前來溫聲道:
“這么晚,老夫人叫枝娘前來所為何事?”
按理沒有陳氏的吩咐,寶珠不會把這事告訴南引枝。
周氏柔柔坐在附近,問道:
“婆母,到底發生了何事?”
陳氏坐在太師椅上,臉黑成鍋底,目光落在周氏身上,冷冷道:
“周氏,你真不清楚嗎?”
周氏一頭霧水,到底發生了什么?她思索片刻道:
“難不成今早送過來的白玉觀音像出了問題?”
陳氏眼皮一跳,若有所思掃周氏一眼,唇角浸出寒笑。
南引枝臉色淡淡,這周氏怎么老和自己過不去?
難道她看著很好欺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