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古董店淘到一座機械鐘時,店主反復叮囑:“午夜十二點別盯著鏡面看。”銅制鐘面上的羅馬數字泛著幽綠光澤,指針末端雕成烏鴉形態,和我家老宅閣樓壁畫上的圖案一模一樣。
當晚十點,鐘擺突然發出齒輪錯位的咔嗒聲。我湊近檢查,發現鐘體夾層露出半張照片:穿燕尾服的男人站在齒輪堆中,他左耳垂的痣和我父親的位置分毫不差,而他身后的陰影里,有個戴兜帽的人影正在調整擺錘,兜帽邊緣露出的銀發,與我今早梳頭時發現的白發顏色相同。
十一點五十分,鐘面玻璃泛起水霧。我用袖口擦拭時,鏡面映出的房間比現實慢了半拍——書桌上的臺燈明明亮著,鏡中卻處于熄滅狀態。當我的指尖觸到鐘擺時,鏡中人的手突然穿過玻璃,將一枚齒輪按進我掌心:“修鐘人該來了。”那聲音混著發條轉動的嗡鳴,正是我童年噩夢里常聽見的異響。
午夜十二點,鐘聲未落,所有鏡面同時浮現裂痕。我看見鏡中的自己站在古董店倉庫深處,周圍堆滿和家中同款的機械鐘,每個鐘面都映著不同年份的我——1999年的嬰兒、2010年的少女、2023年的此刻,而她們的瞳孔里都倒映著同一個戴兜帽的影子。
鐘擺突然斷裂,掉出卷泛黃的圖紙。1978年的設計稿標題是“時間縫合器”,設計者簽名欄被燒出焦洞,露出底下的半句筆記:“當影子追上本體時,齒輪會咬斷多余的時間線。”圖紙夾層掉出張車票,發車時間是1999年3月15日00:00,正是我出生的時刻,乘客姓名欄寫著“沈硯秋”——那是我從未謀面的祖父。
“該帶你去看真正的鐘表店了。”兜帽人影從鏡中邁出,他摘下兜帽的瞬間,我渾身血液凝固——那是張和我identical的臉,只是左眼角多了道傷疤,“我是被你父親留在1978年的‘次品’,每個修鐘人都要制造自己的影子,用來承接時間的副作用。”
他指向墻上的裂痕,我這才發現裂縫里嵌著無數齒輪,每個齒輪都刻著日期:1999年我“意外”摔斷左臂、2015年“突然”痊愈的心臟病、上周“莫名”消失的三小時記憶。“你的人生是我用碎齒輪拼起來的,”他轉動鐘擺,所有鏡面開始逆時針旋轉,“現在輪到你當影子了——真正的沈禾,二十五年前就該葬在時間裂縫里。”
機械鐘突然發出刺耳的蜂鳴,所有指針同時指向1978年12月31日23:59。我看見鏡中無數個“我”同時伸手,她們掌心的齒輪拼成完整的鐘表盤,而中心位置嵌著的,是我今早從父親骨灰里撿到的金屬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