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筵平自侍自己不是個好人，萬年凄涼下場或許能作為催婚的反面教材。

時時刻刻要提防，總擔心護工會不會突然要拔自己管子，不過久病床前無孝子，尤其到自己這個年紀，誰對自己好自己就能當場立一份醫囑，也不勞自己辛苦大半生攢下的積蓄。

好吧，其實自己早做好打算了，等自己一死，所有錢都捐出去，自動成立個基金會。雖然這樣有些對不起那些在自己死后，義氣風發要撈一筆的人，不過這也算是自己作為年長者給青年人最后一堂課了吧。

所以喪葬自己得提前準備好，但又不能太好，萬一被挖了那還得了？所以最好得隱蔽又有紀念意義。想來想去，還是簽署了器官捐獻協議。無論是到某醫科大學還是手術臺也好，自己想不出比這更有意義的事情了。

所以沈筵平最后一刻，是輕松的，是愉悅的，在最后的奉獻時刻，忘卻自己曾經犯下的罪惡，只做一個在死亡面前顫巍巍的老者。而自己完全可以被嚇尿的，因為臥床這幾年自己已經大小便無法自理了。

老了有不少麻煩，對年輕來說，準確是對年輕人來說。這幾十年走下去，已經見證過無數生死了，但真正到了自己，卻還是會害怕。沈筵平不得不承認這點，但每當這時，這種必須要害怕的時候，沈筵平就會想到那個人。

之后再也沒看到過，夢到過，現實里真實存在過的那個人。記憶無論如何都沒法平湊，因為沒找到尸體，所以一直判斷為失蹤，自己沒臉去見他父母，當自己好不容易尋到消息是他們早已撒手人寰了，自己無法猜測他們的日子是怎么過的…幸存的孩子拼命詛咒著他們孩子的尸體，不過其實也不用這么悲傷。因為他們并不是死于悲傷過度也沒有死于那件事發生當下，而是四十年后的入室搶劫。兇犯也已經抓到了，是一只熊，在森林待久了難免出現意外，不過…自己能…

總之，自己被打下地獄一點也不覺得奇怪，雖然按理來說應該是閻羅殿，城隍或者東岳大帝管自己。

不滅的陽火每日灼烤身體，瞎了眼的大雁在頭頂不時飛落帶去些什么。好在自己不是以老年狀態迎接這些，沒讓自己推石頭已經算好了。自己也沒想到，現在對方還在推石頭呢。不過地獄也是看這個計時的。

仔細數數，自己還要服刑198239天。熬唄，和其他囚徒們也無法交流，字面意義上的，發出聲音會吸引來大雁。工作環境異常枯燥。

自己也就只能和自己碎碎念，不知過了多久，畫了多少個正字，一日地獄開放日，中西合璧進行交流。

按理來說這種事也輪不到自己，兩方人也不會交流這么深，不過凡事總有意外。

而意外總是格外意外。

“哈…真沒想到…”

突然出現的身影嚇跑了大雁，又一次，同樣以成年的兩具身體，見面。明明在地獄，不會做夢的…

“沈筵平…當交換生怎么樣？”

交換生？或許是什么新項目吧，但以自己和對方這關系，落到對方手里可就真完了。

“嗯…好?！?/p>

完了…

最后的語句落下，伴隨對方周邊猛增的涼意，唇邊一陣刺痛。分離時聽到的聲音格外陰沉，卻聽不出一點冷意?；蛟S是大火在灼燒靈魂吧。

“這是標記，不許擦?！?/p>

十八重地獄，火一直不間續著，是來折磨每位罪者靈魂的。不是誰靠近誰的借口，也不是誰接近誰的理由。但一個人想靠近另一個人，誰又能反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