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粘稠的、仿佛能擠出水的黑暗。

云昭感覺自己像被塞進了棺材，四肢沉得抬不起來。右肩的胎記已經不疼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詭異的麻木——好像那塊皮肉被人生生剜走，又隨便塞了團棉花填進去。

「意識鏈接中……」

「檢測到共生體生命體征：微弱」

系統的聲音像是隔著十層棉被傳過來的。云昭想罵人，卻發現自己連舌頭都動不了。

突然，遠處亮起一點金光。

那光越來越近，最后停在她“眼前”——是條巴掌大的小龍，通體金燦燦的，唯獨右爪缺了半截。

小龍歪頭看她，突然口吐人言：“小畜生，睡夠沒？”

這欠揍的語氣……

“謝九幽？！”云昭想揪它尾巴，卻發現自己變成了一團飄忽的白霧，連手都沒有。

小龍（謝九幽）繞著她轉了一圈：“這是你的識海，想化形就集中精神。”

云昭試了試，白霧果然漸漸凝成人形，就是下半身還飄忽得像團煙。

“怎么回事？”她低頭看看自己半透明的“手”，“我死了？”

“還沒，不過快了。”謝九幽用龍爪戳她心口，“逆鱗歸位時你血脈暴走，差點把自己炸成煙花。”

云昭突然想起昏迷前的場景：“等等，你不是也快死了嗎？怎么現在……”

小龍咧開嘴，露出個堪稱驚悚的“笑”：“托你的福，現在咱倆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它甩了甩尾巴，“你活我活，你死我死。”

「共生契約確認」

「當前狀態：魂魄交融」

云昭盯著這條迷你版謝九幽，突然一把抓過來揉搓：“你他媽也有今天！”

小龍被她搓得鱗片都炸起來了：“松手！信不信本座——”

“信不信你咬我啊？”云昭把它尾巴打了個結，“現在誰才是主子？”

謝九幽（龍形）氣得直噴火星子，可惜威力跟打火機差不多。一人一龍正鬧著，周圍的黑暗突然劇烈震動！

“糟了。”謝九幽掙脫她的魔爪，“外面出事了。”

云昭眼前一花，再睜眼時，視野變成了奇怪的俯視角度——她飄在自己肉身上方，底下是養心殿的龍床。

她的身體靜靜躺著，胸口幾乎看不出起伏。床邊跪著個穿道袍的老頭，正往她眉心貼符紙。

“這是欽天監的張天師。”謝九幽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在招魂。”

張天師突然抬頭，渾濁的雙眼直勾勾“看”向云昭魂魄所在的位置：“陛下既已歸來，為何不入軀殼？”

云昭嚇了一跳：“他能看見我們？”

“他天生陰陽眼。”謝九幽冷笑，“也是藥王谷安插在宮里的眼線。”

像是印證他的話，張天師袖中滑出把骨刀，緩緩抵住云昭肉身的咽喉：“陛下若再裝睡，老臣只好……”

“你敢！”云昭猛地撲下去，卻從自己身體里穿了過去。

張天師陰笑著舉起刀——

“咻！”

一支羽箭破窗而入，精準貫穿他手腕！骨刀當啷落地，緊接著殿門被踹開，禁軍統領帶著人沖了進來。

“拿下這妖道！”

混亂中，云昭看見個小太監鬼鬼祟祟溜到龍床邊，往她肉身嘴里塞了顆藥丸。

“那是……裴回？”她認出了那雙眼睛。

謝九幽冷哼：“易容術倒是精進了。”

藥丸入腹的瞬間，云昭的肉身突然劇烈抽搐！

識海里天翻地覆。

云昭的魂魄被一股蠻力拽回體內，緊接著是排山倒海的劇痛——每根骨頭都像被碾碎重組，血管里流的仿佛是巖漿。

“呃啊——！”

她猛地坐起，噴出一口黑血。禁軍們嚇得齊刷刷后退，只有“小太監”扶住她肩膀：“陛下，藥效發作會有些疼。”

云昭疼得眼前發黑，卻死死攥住他手腕：“裴……回……”

小太監（裴回）眼神一閃，低聲道：“西域聯軍圍城三日了，藥王谷殘黨混在難民里，已經控制六部官員。”

云昭喘得像破風箱，腦子里系統瘋狂刷屏：

「檢測到涅槃丹」

「作用：強制喚醒+透支生命」

「剩余存活時間：12時辰」

謝九幽的聲音直接在腦海中響起：【這王八蛋給你喂虎狼藥！】

云昭沒吭聲。她當然知道裴回沒安好心，但現在城外大軍壓境，宮里妖道橫行，昏迷不醒死得更快。

“傳旨。”她抹了把唇邊的血，“全城戒嚴，所有官員入宮覲見——敢抗旨的，按謀逆論處！”

等人都退下，裴回突然跪下：“陛下，臣有解藥。”他從懷中掏出個玉盒，“但需要您一滴心頭血。”

云昭盯著玉盒看了會兒，突然笑了：“好啊。”

她接過裴回遞來的銀針，作勢要刺心口，卻猛地調轉方向扎進他脖頸！

“噗！”

裴回瞪大眼睛，皮膚開始詭異地蠕動——易容術失效了，露出張布滿毒瘡的臉。

“藥王谷的‘千面人’。”云昭拔出銀針，“你們谷主都涼透了，還演？”

假裴回喉嚨里發出“咯咯”聲，突然一把撕開前襟！他心口處沒有五瓣花疤，而是嵌著顆跳動的水晶——和戰場上煉魂柱的頭骨材質一樣！

「自爆程序啟動」

「倒計時：3秒」

云昭抄起玉枕砸過去，同時翻滾下床——

“轟！！！”

氣浪掀飛了整個屋頂。云昭被沖擊波推到墻角，后背撞得生疼。煙塵中，她看見假裴回已經炸得粉碎，唯有那顆水晶完好無損，正懸浮在半空嗡嗡旋轉。

「檢測到傳影蠱」

「信號源：西域」

水晶突然投射出一幅畫面：黃沙漫天的大帳里，坐著個戴黃金面具的男人。他腳邊跪著個熟悉的身影——

柔嘉公主！

她還活著，只是半邊臉已經變成森森白骨。

“大周皇帝。”面具人的聲音帶著古怪的回響，“用逆鱗換你十萬子民性命，如何？”

畫面一轉，顯示出皇城外的難民營。男女老少被鐵鏈鎖成一串，每個人額頭都貼著張黃符。

云昭右肩的胎記突突直跳。她認得那種符——煉尸符！

“明日日出前。”面具人繼續道，“若見不到逆鱗，他們都會變成尸兵。”

畫面戛然而止。水晶“啪嗒”掉在地上，碎成渣滓。

殿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禁軍們終于沖了進來。云昭擺手示意自己沒事，腦海里謝九幽已經罵開了：

【西域魔教！這幫雜碎竟敢趁火打劫！】

云昭沒理他，徑直走到銅鏡前，扯開衣領——右肩的胎記變成了暗金色，邊緣處還多了圈黑色紋路，像是被什么束縛著。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在心里問：“謝九幽，逆鱗是不是本來就不完整？”

識海中的小龍沉默片刻：【當年你娘為保你性命，將逆鱗一分為三。一塊在你身上，一塊給了藥王谷主，還有一塊……】

“在西域。”云昭接話，“所以魔教才這么想要我的這塊。”

她看向窗外漸亮的天色，距離日出不到兩個時辰了。

城樓上，寒風如刀。

云昭披著件素白狐裘，遠遠望去像個雪堆。這是裴回（真）的建議——白色能最大限度掩蓋血跡。

是的，她在嘔血。

涅槃丹的副作用比想象中還猛，每走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識海里的謝九幽（龍形）急得直轉圈，卻幫不上忙。

“陛下。”禁軍統領指著城外，“魔教派人來了。”

沙塵中緩緩行來一隊人馬，為首的竟是個十歲左右的男孩，手里捧著個鎏金盒子。

“大周皇帝。”男孩聲音稚嫩，眼神卻老辣得像毒蛇，“國師讓我送份禮物。”

他打開盒子，里面是截新鮮的手指——戴著先帝的翡翠扳指。

云昭瞳孔驟縮。這是……她那個“父皇”的手指？

“先帝遺體昨夜自己爬出了皇陵。”男孩咧嘴一笑，“國師說，這是‘尸解仙’的前兆。”

放屁！云昭在心里罵。什么尸解仙，分明是煉成了高級僵尸！

她強忍惡心，故作鎮定：“朕的答復很簡單。”突然一把掐住男孩脖子，“滾回去告訴你主子，午時三刻，朕親自去取他狗頭！”

男孩不慌不忙，竟然笑了：“國師料到了。”他嘴角突然裂到耳根，露出滿口尖牙，“所以讓我帶了‘小禮物’——”

他的胸膛“噗”地炸開，數百只血蛾撲向云昭面門！

禁軍們慌忙揮刀，卻見云昭不躲不閃，任由血蛾撞在身上——

“滋啦！”

血蛾觸到她皮膚的瞬間，全部自燃成灰！

男孩（怪物）終于變了臉色：“你……！”

“朕說了，滾。”云昭一把將他扔下城樓，“再廢話，下一個就是你主子。”

怪物在半空扭身，竟穩穩落地，很快消失在沙塵中。

禁軍統領湊過來：“陛下，真要出城迎戰？您的身體……”

云昭擺擺手，轉身時突然一個踉蹌。她扶住城墻，嘔出一大口黑血。

「生命體征惡化」

「剩余存活時間：4時辰」

識海中，謝九幽的龍鱗都黯淡了：【你撐不到午時。】

“用不著你管。”云昭在心里懟他，“解藥呢？”

【在魔教手里。】小龍煩躁地甩尾巴，【但本座有個更瘋的法子。】

“說。”

【提前喚醒你體內沉睡的龍魂。】謝九幽的金瞳閃著危險的光，【成功率三成，失敗就魂飛魄散。】

云昭笑了：“才三成？我以為你會說必死無疑。”

她走回寢殿，從暗格取出那把刻著“昭陽”的斬龍劍。劍身映出她蒼白如鬼的臉，和右肩上越來越黑的胎記。

“來吧。”她倒轉劍尖對準心口，“早死早超生。”

謝九幽突然從識海里沖出來，小龍身形暴漲，死死纏住劍身：【你他媽瘋了？！】

“不是你說要喚醒龍魂？”云昭挑眉，“怎么，舍不得我死？”

小龍（謝九幽）氣得鱗片都炸了：【本座是說雙修！誰讓你自殺了？！】

云昭：“……啥？”

【魂魄交融狀態下，龍氣可以反哺。】小龍咬牙切齒，【但需要……親密接觸。】

云昭盯著這條巴掌大的龍，緩緩露出個猙獰的笑：“你他媽早說啊——”

她一把抓住小龍，按在胎記上！

金光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