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一腳踹開南海使臣的房門時，里面已經沒活人了。

準確地說，是沒“完整”的活人了。

地上趴著個鮫人侍女，上半身還是人形，下半身卻已經變成了青銅雕塑，皮膚泛著冷硬的金屬光澤，從腰腹開始，血肉一寸寸凝固成青綠色的銅銹。她的手指摳進地板縫隙，指甲全部翻起，顯然在死前經歷了極致的痛苦。

“操……”云昭的龍翼瞬間繃緊，骨刺“唰”地彈出。她蹲下身，用逆鱗劍尖挑起鮫人的下巴——

那張臉還保持著驚恐的表情，但眼睛已經變成了兩個空洞，里面爬滿了細如發絲的青銅線蟲，正窸窸窣窣地蠕動。

“嘔——”跟在后面的青堯扶著門框干嘔，“這他媽比老子當年泡化龍池還惡心！”

謝九幽跨過尸體，指尖燃起一縷黑金火焰，往鮫人眼眶里一探。線蟲遇火即焚，發出“吱吱”尖叫，眨眼間燒成灰燼。

“不是傀儡術。”他碾了碾灰燼，“是寄生。”

云昭用劍劃開鮫人的胸腔——心臟還在跳，但已經變成了青銅疙瘩，表面布滿蜂窩狀的孔洞，每個孔里都蜷縮著一條休眠的線蟲。

“玉虛老狗的新玩法？”她挑眉。

謝九幽搖頭，獨眼微瞇：“是龍女的‘青銅瘟疫’。”

話音未落，鮫人的心臟突然“咔”地裂開，數百條線蟲暴雨般噴射而出！

云昭的龍翼猛地合攏，將蟲群擋在外面。線蟲撞上鱗片，發出“叮叮當當”的脆響，竟像真正的金屬般堅硬。有幾條鉆過縫隙，直奔她面門——

“嘩啦！”

一道水幕憑空出現，將線蟲盡數沖走。白璃站在門口，龍尾拍打著地面，掌心還懸著一團旋轉的水球：“這玩意兒遇水則僵，但別讓它們碰到傷口！”

青堯已經龍化，一爪子拍碎兩條漏網之蟲：“所以南海那幫鮫人……全變成這樣了？”

“不止。”白璃的水球裹住一條掙扎的線蟲，舉到光下觀察，“你們看，蟲腹有鱗紋——這是龍族才有的印記。”

云昭湊近，果然看到蟲子的腹部隱約閃著金光，紋路竟和謝九幽身上的龍紋一模一樣。

她猛地扭頭看向謝九幽：“你身上不會也長這玩意兒吧？”

謝九幽面無表情地扯開衣領——鎖骨到心口的皮膚上，黑金龍紋正緩慢游動，像是活物。其中一縷金紋突然扭曲，竟隱約凝成線蟲的形狀，但轉瞬又被黑霧吞噬。

“她在試探。”他系好衣襟，聲音冷得像冰，“用我的血養蠱。”

云昭的逆鱗突突直跳，一股無名火直沖腦門。她一把拽住謝九幽的領子：“所以你他媽現在是個行走的蟲巢？！”

謝九幽任由她拽著，獨眼里的金光忽明忽暗：“怕了？”

“怕你大爺！”云昭一拳砸在他肩上，“老子是在想——怎么把你肚子里的蟲子烤了當下酒菜！”

青堯：“……你倆調情能分場合嗎？”

白璃的水球突然炸開，線蟲尸體“啪嗒”掉在地上。她盯著窗外，龍瞳縮成一條細線：“晚了。”

眾人順著她的視線看去——

東海的海水，正在變成青銅色。

東海龍宮亂成一鍋粥。

蝦兵蟹將們拖著半金屬化的肢體四處逃竄，珊瑚叢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褪色、硬化，最后“咔嚓”一聲碎裂成渣。就連游過的魚群也紛紛僵直，鱗片泛起青銅光澤，像下餃子一樣沉向海底。

云昭站在最高的礁石上，龍翼完全展開，逆鱗劍插在腳邊，劍身嗡嗡震顫。她瞇眼望向海平面——那里升起了一道接天連地的青銅霧墻，正以緩慢但不可阻擋的速度向龍宮推進。

“是‘記憶之海’的潮汐。”白璃的尾巴焦躁地拍打水面，“龍女在召喚它。”

青堯的龍爪摳進礁石：“召喚來干嘛？給咱們表演個青銅藝術展？”

“來拿龍璽。”謝九幽站在云昭身后，聲音壓得很低，“潮汐過后，所有活物都會變成青銅傀儡……包括我。”

云昭的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劍柄：“有辦法擋嗎？”

謝九幽沉默片刻，忽然抬手按在她后頸，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有。”

“——你殺了我。”

云昭的龍翼“唰”地炸鱗，骨刺直接抵住他喉嚨：“你再說一遍？”

謝九幽不躲不閃，獨眼里的金光越來越盛：“我死了，龍女就沒了容器。潮汐自退。”

白璃突然插進來，一尾巴抽在兩人中間：“都他媽閉嘴！還有個辦法！”

她從鱗片底下摸出塊龜甲，上面刻著古老的龍族文字。青堯湊過來念：“‘雙……雙龍……’后面銹了看不清。”

“雙龍逆鱗。”白璃的爪子點在龜甲上，“用兩塊逆鱗做鑰匙，打開記憶之海的門，把龍璽取出來。”

云昭皺眉：“哪來的兩塊逆鱗？”

白璃的視線在她和謝九幽之間來回掃：“你肩上那塊新生的，和他身上最舊的那片。”

謝九幽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不行。”

“為什么？”云昭瞇眼。

“因為摘逆鱗……”白璃的尾巴無力地垂下，“會死。”

海風突然靜止。

云昭的逆鱗灼痛到幾乎麻木，她盯著謝九幽的側臉，忽然笑了：“所以你是打算自己摘了送死，讓我當寡婦？”

謝九幽的指尖撫上她翅膀根部的新生逆鱗，聲音沙啞：“你根本不算嫁過我。”

“放屁！”云昭一翅膀拍開他的手，“老子說算就算！”

青銅霧墻已經逼近到十里之內，海面開始凝結成金屬。白璃焦躁地甩尾：“要吵等活下來再吵！現在投票——誰去摘鱗？”

青堯舉手：“我建議抽簽……”

“不用抽。”云昭拔出逆鱗劍，轉身就往海里跳，“老娘自己去！”

謝九幽一把拽住她腳踝：“你連游泳都不會！”

“那你就教我！”云昭在半空扭身，龍翼“唰”地展開，直接把他一起拖下了水。

兩人墜入青銅色的海水，濺起的浪花在半空凝固，像一場詭異的金屬雨。

水下是另一個世界。

越往下潛，青銅化的程度越嚴重。魚群保持著游動的姿態定格在金屬中，珊瑚叢變成鋒利的銅荊棘，就連水流都變得粘稠沉重，像是液態的銅汁。

云昭的龍翼成了累贅，金屬化的海水不斷侵蝕鱗片，每扇動一下都像在刀尖上劃拉。謝九幽拽著她手腕，黑金靈力在兩人周圍撐開一道薄薄的屏障，但也在被一點點腐蝕。

「檢測到龍族禁域」

「警告：生命體征下降」

系統的機械音在云昭腦子里炸響，但她已經沒空搭理了。她的視線死死鎖定下方——

海底深處，一座青銅宮殿正緩緩升起。

宮殿大門上盤踞著兩條巨龍雕像，龍眼是兩顆碩大的金色寶石，此刻正亮起詭異的光。隨著他們的靠近，雕像開始蠕動，鱗片摩擦發出刺耳的金屬聲。

“那就是記憶之海的門。”謝九幽的聲音通過靈力傳進她腦海，“龍璽在殿內。”

云昭比了個手勢：怎么進去？

謝九幽還沒回答，兩條青銅巨龍突然脫離門框，朝他們撲來！

云昭的逆鱗劍在水中劃出一道金光，狠狠劈向其中一條的頭部。劍刃與青銅相撞，火花四濺，震得她虎口發麻。巨龍吃痛，長尾一掃，直接把她拍進海底淤泥里！

“咳……！”云昭吐出一串氣泡，眼前發黑。沒等她爬起來，另一條巨龍已經張開血盆大口——

千鈞一發之際，謝九幽的身影擋在她面前。他的右臂完全龍化，黑金鱗片覆蓋至指尖，一爪捅進巨龍咽喉！巨龍嘶吼著扭動，卻被他生生撕成兩截！

斷裂的龍身化作青銅液體，融入海水。剩下的那條巨龍見狀，竟調頭就往宮殿游去。

謝九幽拽起云昭，迅速追上去。宮殿大門近在咫尺，巨龍雕像卻突然回頭，口吐人言：

「逆鱗……為鑰……」

云昭喘著粗氣，逆鱗傷口疼得幾乎握不住劍。她看向謝九幽，用眼神詢問：現在怎么辦？

謝九幽的獨眼暗沉如水。他忽然抬手，按住自己心口——那里有一片比其他鱗片更暗沉的逆鱗，正隨著呼吸微微起伏。

“不行！”云昭一把抓住他手腕。

謝九幽低頭，在她掌心寫了一個字：

騙。

下一秒，他猛地將云昭推向宮殿大門，自己則迎向青銅巨龍。在巨龍咬住他肩膀的瞬間，他反手摳下心口的逆鱗，狠狠按在巨龍額頭上！

“吼——！！！”

巨龍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整個海底為之震顫。云昭被沖擊波掀到宮殿門前，后背重重撞上青銅門板。她掙扎著爬起來，卻看見謝九幽被巨龍纏住，鮮血從傷口噴涌而出，染紅了大片海水。

「檢測到宿主瀕死」

「強制激活：龍血沸騰」

云昭的視野瞬間赤紅。她肩上的逆鱗自動剝離，化作一道金光射向殿門。與此同時，謝九幽的那片逆鱗也從巨龍額頭飛出，兩片鱗在門前相撞，爆發出刺目的光芒——

“轟！！！”

青銅宮殿的大門，緩緩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