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昭在顛簸的龍輦上醒來時,第一眼看到的是謝九幽的骨頭。
——準確地說,是他裸露的右臂骨。
那條曾經龍化后能撕碎蛟蟒的手臂,此刻從指尖到肘關節血肉全無,森白的骨頭上布滿細密的裂痕,像是被什么腐蝕性液體浸泡過。更詭異的是,骨縫里居然嵌著幾片黑金鱗甲,正隨著他的呼吸微微翕動。
“看夠沒?”謝九幽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帶著失血后的沙啞。
云昭想撐起身子,胸口立刻傳來撕裂般的劇痛。低頭一看,自己胸前纏滿了浸血的繃帶,黑龍紋印的位置還在滲出淡金色的血珠。
“別動?!敝x九幽用左臂按住她,“你心口插著青堯的逆鱗當臨時封印,亂動會移位?!?/p>
云昭這才注意到,自己胸前確實豎著一片青色龍鱗,邊緣已經與皮肉長在一起,隨著心跳微微發亮。
“其他人呢?”她啞著嗓子問。
“白璃在駕車,青堯……”謝九幽頓了頓,“去撿他的斷角了?!?/p>
龍輦外傳來青堯帶著哭腔的哀嚎:“老子帥了三百年的龍角啊!被那破青銅液融得就剩半截!”
白璃的冷笑飄進來:“活該!誰讓你非要用頭去撞?”
云昭努力回憶昏迷前的畫面——青銅海崩塌,無數巨蛋裂開,而她親手捅穿了初代龍王的金色豎瞳……
“那只偽龍王死了?”
謝九幽搖頭,獨眼里金光晦暗:“只是暫時廢了它的‘天眼’。青銅海里還有更多?!?/p>
仿佛印證他的話,龍輦突然劇烈顛簸。白璃掀開車簾,龍臉上罕見地帶著焦慮:“東海急報——又三顆青銅蛋在南海沿岸孵化,這次里面爬出來的東西……不太一樣?!?/p>
云昭強撐著坐起來:“長啥樣?”
白璃的尾巴煩躁地拍打車廂:“像人。”
東海龍宮的正殿亂得像遭了賊。
北海使臣抱著根斷掉的珊瑚柱哀嚎,西海龍女正用夜明珠砸試圖給她包扎的蝦兵,南海的代表干脆現了原形——一條青銅化的鯉魚精,卡在門框里進退兩難。
云昭被謝九幽抱進來時,全場瞬間安靜。
“陛下!”柔嘉的骷髏頭從房梁上滾下來,精準落在云昭懷里,“您再不回來,這群海鮮要把房頂掀了!”
云昭把顱骨按在謝九幽肩上掛著,自己扶著龍椅站定。胸口的青鱗封印隨著動作刺痛,但她面上不顯,只冷冷掃過眾人:“一個個說?!?/p>
西海龍女最先沖上來:“我海域出現青銅蛋孵化的‘人形’,他們不攻擊水族,專抓岸上百姓!”
“北海也是!”使臣松開珊瑚柱,“那些怪物把抓走的人變成青銅俑,擺成古怪陣法……”
鯉魚精終于擠進門,魚鰓劇烈開合:“最、最可怕的是……它們會說話!”
殿內溫度驟降。謝九幽的獨眼微微瞇起:“說什么?”
“說……”鯉魚精的青銅鱗片“咔咔”碰撞,“‘恭迎龍皇歸位’?!?/p>
云昭的紋印突然灼痛,眼前閃過破碎畫面——青銅宮殿深處,無數人形傀儡跪拜高臺,臺上王座坐著個戴金冠的身影……
“不是龍王。”她按住太陽穴,“它們在等的……是龍皇。”
謝九幽一把扣住她手腕:“你看見了什么?”
“不清楚。”云昭搖頭,“但那些青銅人抓百姓,肯定是為了獻祭。”
柔嘉的骷髏頭突然“咯咯”笑起來:“巧了,剛收到人族修士的求救信——他們在南海沿岸發現個‘青銅坑’,里面堆了上千具活俑!”
白璃的尾巴“啪”地抽裂地磚:“必須毀掉那個坑!”
“來不及了?!钡钔馔蝗粋鱽砬謇誓新?。
眾人回頭,只見一名白衣修士踏劍而來,袖口繡著昆侖紋章。他落地收劍,朝云昭拱手:“在下昆侖墟首徒明塵,奉師命來報——”
“青銅坑今晨已形成‘九星連珠’陣,三日后便是血月當空。”他抬頭,眼中帶著悲憫,“屆時龍皇殘魂……將借萬民血氣重生?!?/p>
深夜,云昭蹲在東海最高的礁石上啃魚干。
胸口的青鱗封印隨著潮汐漲落隱隱發燙,她能感覺到體內的龍骨正在與遠處的青銅海共鳴。更糟的是,謝九幽那條殘臂的骨頭里……似乎也有類似的波動。
“再盯也不會長肉?!敝x九幽的聲音從背后傳來。他換了身黑袍,右臂空蕩蕩的袖子用銀鉤別住,左手拎著壇酒。
云昭搶過酒壇灌了一口:“你那胳膊……怎么回事?”
謝九幽在她身邊坐下,任由海風吹開袖口。月光下,裸露的臂骨泛著詭異的金屬光澤,裂縫中的黑金鱗片像呼吸般明滅。
“三百年前中的毒?!彼p描淡寫,“玉虛把青銅線蟲卵種在我骨髓里,靠鎖魂釘壓著?!?/p>
云昭的魚干掉在地上:“所以現在……”
“蛋里的金液激活了蟲卵。”謝九幽晃了晃殘臂,骨頭發出空洞的響聲,“它們在啃我的骨頭,順便……把龍骨特性也啃進去了?!?/p>
云昭突然抓住他肘部,湊近觀察骨縫里的鱗片——那根本不是鱗,而是半龍化的蟲殼!
“你他媽……”她的指尖發抖,“為什么不早說?!”
謝九幽用酒壇碰了碰她額頭:“說了你能治?”
遠處海面突然泛起青銅色漣漪。云昭的紋印驟然刺痛,視野不受控制地拉近——
十里外的礁石后,一個“人”正緩緩站起。
它有著人類女子的輪廓,但全身覆蓋青銅鱗片,頭發是無數蠕動的線蟲。最駭人的是,它懷里抱著個嬰兒,正將一根青銅針刺向嬰兒心口……
“找死!”云昭的逆鱗劍自動出鞘!
謝九幽比她更快。龍骨笛破空而去,精準貫穿那怪物的頭顱。它僵直片刻,突然咧嘴笑了——
“陛下……”它的聲音像銹鐵摩擦,“龍皇……等您……”
“噗嗤!”
云昭的劍光將它劈成兩半,嬰兒安然無恙。但當她挑開青銅鱗片時,里面露出的竟是南海鯉魚精的臉!
“被寄生了……”謝九幽拔出骨笛,“看來青銅瘟疫……已經開始感染水族?!?/p>
云昭的尾巴焦躁地拍打礁石(這破玩意兒什么時候長出來的?!)。她望向更遠處的海面,龍瞳在黑暗中收縮——
**那里有更多黑影正緩緩浮出水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