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腥的海風(fēng)卷著浪沫拍打在礁石上,十二歲的云無心赤腳站在灘涂邊,手中竹竿如銀蛇吐信,在晨光中劃出七道殘影。最后一竿刺出時,浪頭恰好拍碎在礁石上,飛濺的水珠凝滯在空中,被竹尖點成細密的水霧。
“七重浪練到第三重了?“沙啞的聲音從身后傳來。老漁夫模樣的寒江釣叟拄著銹跡斑斑的鐵竿,渾濁的右眼微微發(fā)亮,“比老夫預(yù)計的早了半年。“
云無心收竿轉(zhuǎn)身,破舊的麻衣下擺還在滴水。她沒說話,只是將竹竿橫舉過頂。灘涂上零落的貝殼突然無風(fēng)自動,在她周身三丈內(nèi)排成北斗陣型。
老人鐵竿突然橫掃,七枚貝殼應(yīng)聲炸裂。云無心卻已凌空翻到老人身后,竹竿直取后心。眼看要得手,鐵竿竟從不可思議的角度反撩上來,“錚“的一聲將竹竿震成兩截。
“招式太死。“老人咳嗽著收起鐵竿,“北斗問心講究的是神意而非形跡,你...“話未說完,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指縫間滲出暗紅。
云無心默默撿起斷竿,從懷里掏出個粗布包:“今早挖的川貝。“見老人不接,她直接塞進對方魚簍,“潮汛要來了,我去收網(wǎng)。“
望著少女遠去的瘦削背影,老人摸了摸魚簍里的藥包。三年前他在這個漁村發(fā)現(xiàn)這丫頭時,她正被幾個漁家少年按在泥灘里毆打。那些孩子罵她是“海妖生的雜種“,因為她能在水下閉氣半刻鐘,眼瞳在月光下會泛出詭異的青藍色。
鐵竿突然插入沙地三寸,老人望著海天交界處翻涌的烏云。他當(dāng)然知道這丫頭的奇經(jīng)八脈天生貫通,是百年難遇的武學(xué)奇才。但更讓他在意的是那天夜里,少女被毆打時眼中閃過的不是恐懼,而是某種近乎悲憫的神色。
暴雨將至的海灘上,斷成兩截的竹竿突然微微顫動。若有武道宗師在此,當(dāng)能看出那斷口處殘留的勁力,正沿著某種玄妙軌跡自行流轉(zhuǎn)。
四年后霜降那日,寒江釣叟在茅屋前的礁石上坐化了。云無心用鐵竿在崖壁上鑿出墓穴,將老人與他的鐵竿一同葬入。海祭那晚,她持竹竿在怒濤中舞了整夜,礁石群間回蕩的破空聲驚得漁村無人敢眠。天明時分,十六歲的云無心背著粗布包袱離開漁村,包袱里除了一包貝殼,就只有老人臨終塞給她的半塊殘玉。
暮春的官道上塵土飛揚。云無心蹲在茶棚角落,就著粗茶啃硬餅時,耳尖忽然動了動。三里外的山道傳來金鐵交鳴聲,間雜著女子凄厲的哭喊。茶棚里其他客人依舊談笑風(fēng)生,顯然都沒聽見。
她放下半塊硬餅,從柴堆里挑了根青竹。茶博士剛要阻攔,眼前一花,柜臺上已多了三枚銅錢,那破衣少女卻不見了蹤影。
山道轉(zhuǎn)彎處,五輛馬車圍成的防御圈已被沖破。穿綢衫的中年男子胸口插著箭矢倒在血泊中,十余名護衛(wèi)只剩三人還在苦戰(zhàn)。蒙面匪首的九環(huán)刀剛劈開最后一名護衛(wèi)的頭顱,突然聽到破空聲,急忙回刀格擋。
“叮“的一聲,九環(huán)刀竟被一根青竹點得偏開三寸。匪首虎口發(fā)麻,驚愕地看著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場中的布衣少女。她手中的青竹還在微微顫動,竹梢三片嫩葉上沾著血珠。
“黑風(fēng)寨辦事,小娘子莫要多管閑事!“匪首話音未落,右側(cè)同伙突然慘叫倒地,咽喉處插著片竹葉。云無心身影如鬼魅般穿過人群,青竹每次點出必有一人倒地。當(dāng)?shù)谄邆€匪徒捂著膝蓋跪倒時,剩下的人發(fā)一聲喊四散奔逃。
匪首怒吼著揮刀撲來,九環(huán)刀卷起腥風(fēng)。云無心卻不退反進,青竹貼著刀背滑入,在匪首腕間輕輕一啄。九環(huán)刀當(dāng)啷落地,匪首抱著手腕驚退數(shù)步:“青竹點穴!你是寒江...“
青竹突然炸裂,數(shù)十根竹絲如暴雨般沒入匪首周身大穴。云無心皺眉看著手中殘竹,方才情急之下勁力失控,這手“萬絲纏“使得太過狠辣。轉(zhuǎn)身時,她發(fā)現(xiàn)馬車底下躲著個鵝黃衫子的少女,正睜著秋水般的眸子望著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