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在醫院，電話響了，是權一。

“喂？”我笑著，接了起來。

“我到醫院了，是幾號房？”好像是第一次跟權一通電話呢，他的聲音從電話里傳來也一樣低沉沒有表情。

“401，你有帶晚餐給我嗎？”我撒嬌說著，想像權一的表情。

“嗯，現在上來。”但他只是依舊淡淡的回應，然後就掛電話了。

他進門后，我噘著嘴，假裝不滿。他望了一眼，只當沒看見，默默地把晚餐放在桌上，說：“還有今日特調。”

“你竟然帶特調來！”我瞬間忘了剛才在鬧脾氣，沖過去把特調拿起來，打開杯蓋，咖啡香撲鼻而來。

“你一定很累。”權一站在我身旁，淡淡的說，還一邊微笑一邊摸了摸我的頭。

我害羞地低下頭，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揚，為了緩緩這害羞的氛圍，我喝了一口咖啡。

“是玫瑰？”我抬頭望著權一，疑惑地說。

“嗯。”權一說，“取個名字嗎？好久沒聽你亂取名了。”

“我每次都很認真在想也！”隨口說了句，我又在想著該叫什么呢？

“愛的快遞？就叫這個好了。”我說著，自己都有點竊笑。

權一只是勾起嘴角，不回應。

他笑起來真的很好看，或許因為他不常笑，所以每次一笑我都會很珍惜的直直盯著。我盯著都盯入迷了，他突然轉頭過來看我，我一時之間都未曾察覺。

“曉晨。”權一專屬的平淡的聲音。

“嗯？”我這才回過神來，裝傻似的應了聲。

“口水都流進咖啡里了。”權一完全用一種淡然的語氣在，嘲笑我？！

我漲紅了臉，害羞起來：“哪有啊！”

權一微笑著默默倚靠在背后的墻上，望著躺在病床上的哥哥，不知想著什么。我又喝了口咖啡，然后放在病床旁的小桌子上。

“曉晨。”背對著病床走向權一正要開口的瞬間，我仿佛聽見了從后面傳來了非常虛弱的聲音，叫著我的名字。

我不敢置信，轉身過去看著病床上的哥哥。他的頸項微動，眼睛半睜著適應燈光，手無力地抬起。我沖上前去坐在他的病床旁，握著他的手，完全不敢相信的看著哥哥。

哥哥的眼睛燈光，他看見了我，相視之時揚起了嘴角，聲音虛弱的還說著：“曉晨。”

一瞬間，腦袋里傳來各種哥哥曾經叫我名字的聲音。

“曉晨”“曉晨！”“林曉晨！“”曉晨…”

幾十萬種不同情緒的林曉晨，皆從他的嘴里曾經呼喚過我的名字。

我似乎愣住了很久，直到權一把醫生護士都叫來了我才回過神來，緩緩離開床邊讓醫生檢查。情緒激動得有點難以恢復，權一悄無聲息地站在我的旁邊，輕輕牽起了我的手。我轉頭看向他，望進他深邃的雙眸里，似是給我力量，我才慢慢平復下來。

醫生大致檢查后，就轉身過來，笑著對我說：“病人醒了就大致上沒什么大礙了，只是還有許多狀況需要持續觀察。他能夠醒來已經算是一種奇跡，就不用太擔心了。他現在因為身體還沒恢復過來，所以可能比較容易睡著，體力也比較不好，需要調養一陣。”

“好的，謝謝醫生。”權一見我久不回話，便幫我應答。

語畢，醫生就離開了，只余下一名護士忙著更換點滴，記錄心律。

我又再走到了哥哥的病床邊，一時之間情緒翻涌，能說得出口的也只有一句：“哥…”

“哥…?”哥哥看著我，一直微笑著，神情滿是寵溺，不過卻疑惑的樣子。

我微笑著，沒有接答。

他又說：“你沒事就好了。”

“嗯。”我微笑著，接連點頭。

“爸媽呢？”哥哥環顧了會兒四周，又問。

我下意識不敢回答，支支吾吾著，腦筋飛快想著到底該不該說實話，但哥才剛醒來就接受刺激是不是不太好。

“死了…?”見我許久沒有回話，哥哥或許也猜到了，帶著不敢置信又疑惑的語氣問著。

我低下頭，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小聲回了句：“嗯。”

感覺過了許久，我才敢抬頭看著他，卻見他依舊無法接受的眼眶里滿是淚水。

看著他這個樣子，我也不禁鼻酸，忍不住眼淚，緩緩落下。

整個病房沉默著好久，只聽得見我們兩人因哭泣的抽氣聲。

“哥，對不起，是我不好...我連爸媽最后一面也都沒見到...”

哥哥拉過我的手，我們倆忍不住放聲痛哭著。

許久，直到我們的情緒稍微平復。

“你呢…?”哥哥抬手自然地撫摸著我的頭，還帶著些微哭腔的問著。

“我…”我欲言又止，又不知道該說不該說了。

“受傷重嗎？”哥哥接著問。

我想了想，最后只搖了搖頭，想讓他放心。

或許剛哭了一陣，加上才剛醒來，哥哥沒多久就又睡著了。

我才想起權一還在后邊站著呢，便回頭一瞧，他沉默地倚靠在窗前，注視著我們。看見我轉過頭來才微微揚起嘴角。

我想要起身走向他，才發覺不知什么時候已經牽著哥哥的手，他即便睡著了但依舊抓得很緊。權一看見了，便朝我走了過來。

他一把將我的腦袋瓜抱入懷中，讓我感受到他無聲又溫柔的安慰。

“你要回去了嗎？”好一會兒后，權一才輕聲說著。

“我想要在這里陪著哥。”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頭，說：“好吧，那我先走了。”

“嗯。”我點點頭，笑著說，“掰掰。”

說完，權一就轉身離開。不知為何，他的背影看起來有些難掩的失落。

隔天一早，護士例行為哥哥做完檢查便出去了。

哥望了望四周似是在找些什么，然后又喚了我聲，“曉晨。”

“怎么了？”我走到他的病床旁，說。

“你有看見我的手機嗎？”

“哦，我放在你房間了。但是已經摔壞了，整個屏幕都裂了，不知道還能不能修。”

“這樣…”哥說：“可以借一下你的嗎？”

“可以啊。”我從口袋里掏出手機，遞給了他。

他一接過就淺笑，說：“你的也壞啦？”我還沒來得及回復，他就自然地按下密碼，但看來是錯了，他微微皺了眉頭，然后抬頭微笑看著我，輕聲地問：“連密碼也換了？”

他對我說話的語氣太過溫柔，害我對他這一連串的動作無法思考，根本沒有意識到為何他連密碼都按得如此順暢。

我愣了會兒，然后馬上告訴他說：“0616，我生日，怕忘了。”說完自己還輕笑一聲，對于自己失憶的事情至今無法解決，只能自娛。

“忘了？”哥皺著眉頭看著我。

面對他疑心的眼光我無法直視，微微低下了頭移開了視線，才緩緩說出口：“昨天沒來的及跟你說，我…我其實，什么都記不起來了…醫生說，我是因為撞到腦袋得了失憶...”

寂靜。

我自己說完后有點不敢看向哥，像是犯了什么錯。可以這么說，覺得自己像是拋棄了他，把所有我們曾經共有的記憶都忘了，只留下他一個人記得，所有的快樂不快樂，也只有他一人分享。

“原來現在都12月了，我睡了這么久…”過了許久，哥才冒出這么一句話，聲音依舊是溫柔的，就像剛剛那句話并沒有給他造成多大的澎湃般。

我這才敢抬頭看他，他正看著我的手機，應該是看見了日期所以才有此感慨。

“曉晨，告訴我所有的事。”

於是，我便拉了張椅子坐下，開始從我醒來的那天，阿姨如何找到我，如何安頓好生活瑣事，一點一滴跟哥哥說著。

我說了好久，哥的臉上看不出什么異樣，似乎一切都理所當然，而我也像是有股魔力牽引著，把這期間所有的事情都說了出來，像是某種情緒的釋放，又像是終于遇到了個可以分享的對象。

說到了自己到咖啡店打工的事情，猶豫著要不要也說出和權一正交往的事情，不知怎的就覺得，好像不該說…

正猶豫著的時候，哥突然說話了：“你說的咖啡店，是我們以前常去的那家..”可我聽不懂，他是在問我，還是喃喃自語。

“嗯，我就是聽到阿信，就是那個店員說我們以前常去，所以才想著去那邊打工試試看。”

“昨天，那個人是店長吧？”

“嗯，他叫權一。”我答著，有點想要把話題停在這就好的心思。

“你跟他，在一起了？”可我卻終究逃不開這個話題。

“嗯。”我輕點了頭，說。

哥哥卻突然苦笑出一聲：“原來發生了這么多事啊...”

我沉默不語，不知道該做什么樣的回應。或許因為我失去了我們曾經共有的記憶，所以我覺得自己更像是沒資格回答他的話。因為我不了解他，甚至不了解我自己，不知道自己應該說出什么樣的話，才會更像他所認識的林曉晨。

哥轉頭過來看向我，淺笑著，手伸了過來撫摸著我的頭，像是撫慰又像是對著小狗的寵溺，說著：“別想太多了，等我好了，我們一起去看爸媽。”

“嗯。”

突然覺得哥挺厲害的，這兩天醒來，對于自己的傷勢都來不及難過，就聽到這么多的消息，還可以如此鎮靜。還記得我當初醒來時，感覺就像被整個世界拋棄。哥看上去，除了昨天知道爸媽過世的時候哭了之外，其他好像對他來說都是無關緊要的小事。

原來，我一直都是崇拜著他的。

“手機還你。”哥遞過來我的手機，說著。

我收好后，突然想起，開口說：“哥，那你要不要和我說說我們以前的事？或許可以幫我恢復記憶？”我怎么就忘了這么重要的事情呢！

哥哥一貫的淺笑，一貫的溫柔，但是卻說出了句我無法想象的答案：“我擁有的，是我的記憶。你的記憶，你得自己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