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靜瑤握著銀筷的手懸在半空，八寶鴨的醬汁順著瓷盤邊緣緩緩滴落。

她盯著那抹可疑的琥珀色油光，喉嚨突然泛起灼燒感——靈眸的預警比上次來得更猛烈，太陽穴突突跳著，像有人用繡花針在扎她的瞳仁。

“姑娘可是要換道菜？“云輕雪捧著青瓷湯盅的手指微微發白，她分明看到主子額角沁出的冷汗，在燭光下泛著細碎的光。

窗外傳來竹掃帚劃過青石板的沙沙聲，劉御膳那雙渾濁的三角眼正貼著菱花窗欞的縫隙偷窺。

蘇靜瑤借著抿茶的動作，靈眸已悄然開啟，劉御膳頭頂浮現出半透明的紅字：【賭債纏身，收受銀票五十兩，申時三刻往東跨院井邊】。

“這八寶鴨倒是新鮮。“蘇靜瑤突然提高聲調，銀筷戳進鴨腹時發出黏膩的響動，“前日見劉師傅在御花園拾到塊玉佩，可是要還回去？“

哐當——

銅盆砸在地上的動靜驚飛了檐下的畫眉。

劉御膳佝僂著背沖進來，油漬斑駁的圍裙擦著桌角：“貴人莫要玩笑，老奴這幾日都在灶臺打轉......“

“哦？“蘇靜瑤夾起塊鴨肉晃了晃，靈眸紅字變成刺目的警告：【斷腸草粉末，半個時辰斃命】。

她手背青筋暴起，面上卻笑得春花照水：“那許是我記岔了，云兒，將前日鎮北王送來的玫瑰露取來，給劉師傅潤潤喉。“

云輕雪捧出鎏金纏枝壺時，指尖不著痕跡地在壺頸抹過。

劉御膳捧著茶盞的手抖得厲害，渾濁的茶湯潑濕了衣襟。

他剛想推辭，卻見蘇靜瑤已夾起鴨肉往唇邊送，當下猛灌兩口壓驚——喉結滾動三下，脖頸突然暴起青筋。

“這玫瑰露......“老廚子踉蹌著扶住紅木圓桌，指甲在漆面劃出白痕。

他驚恐地望向笑吟吟的少女，終于明白為何林嬪娘娘的貼身宮女要戴三層面紗才敢來傳話。

云輕雪適時扶住癱軟的劉御膳，袖中銀針已扎進他虎口：“師傅當心，這玫瑰露可是用天山雪蓮泡的，最是清心敗火。“她聲音輕柔，手下力道卻掐得老廚子腕骨生疼，“您說是不是？“

暮色漸濃時，蕭睿軒立在梧桐樹影里，看著小廚房騰起裊裊炊煙。

他摩挲著腰間玉玨，上面還沾著東跨院井邊撿到的銀票碎屑。

當那抹鵝黃身影提著食盒踏月而來，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太醫院少的那包斷腸草——原來早有人替他的小狐貍備好陷阱。

“表哥來得正好。“蘇靜瑤將食盒擱在石桌上，揭開蓋子的手背還留著燙傷的紅痕，“嘗嘗新做的杏仁酪，我特意......“

話未說完，蕭睿軒已攥住她手腕。

月光下那道蜿蜒的灼痕刺得他眼底發紅，拇指沾了藥膏輕輕揉開：“下次讓暗衛動手。“

“那多沒意思。“蘇靜瑤抽回手時，袖中掉出半截染血的帕子——正是劉御膳今晨擦拭毒粉的那塊。

她歪頭笑得天真，“戲臺都搭好了，總得讓角兒把戲唱完。“

更漏聲里，云輕雪正在耳房焚香。

她將劉御膳的腰牌浸入藥湯，看著鎏金紋路漸漸變成青黑色。

窗欞忽地被夜風撞開，帶進幾片沾著露水的海棠花瓣——正是林儀婉最愛的那個品種。

（接上文）

第三盞宮燈被夜風吹得搖晃時，劉御膳的慘叫聲驚動了整個浣衣局。

蘇靜瑤伏在青石磚上，舌尖抵著暗格里含化的解毒丸，耳畔是云輕雪帶著哭腔的呼喊：“快來人啊！

劉師傅送的八寶鴨有毒！“

“老奴冤枉......“劉御膳被兩個粗使嬤嬤按在地上，油汪汪的圍裙蹭著滿地打翻的杏仁酪。

他盯著少女袖口若隱若現的帕子尖角，忽然想起晨起更衣時，那個戴面紗的宮女往他圍裙褶里塞的銀票——那帕子上的紫藤花紋，分明是林嬪娘娘最愛的花樣。

蕭明哲踏著滿地狼藉沖進來，玄色披風掃過門檻時帶倒了鎏金燭臺。

他俯身去探蘇靜瑤的脈象，卻在觸到那截纖細手腕時被輕輕撓了下掌心。

“王爺明鑒！“云輕雪突然撲跪在地，高舉的托盤里躺著半塊染血的帕子，“奴婢方才在劉師傅圍裙暗袋里發現的，這上面沾著斷腸草粉末！“

劉御膳掙扎著要抬頭，后頸突然挨了記重踹。

蕭明哲的蟒紋靴碾著他的后腦勺，聲音冷得像淬了冰：“御膳房當差三十年，竟認不出太醫院特供的云紋宣紙？“他指尖夾著塊銀票碎屑，正是東跨院井邊撈起的證物，“這銀票編號，可是戶部侍郎上個月剛兌出去的。“

蘇靜瑤適時地嚶嚀一聲，借著云輕雪的攙扶緩緩坐起。

她垂眸掃過劉御膳煞白的臉，靈眸殘余的效力讓她看清對方頭頂瘋狂閃爍的紅字：【供出林嬪能活命】。

蔥白手指悄悄扯了下蕭明哲的衣擺。

“帶下去。“蕭明哲突然松開腳，任由侍衛將人拖出殿外。

他轉身扶起蘇靜瑤時，拇指重重按在她腕間燙傷處，“蘇姑娘受驚了，本王定會奏請皇上徹查。“

更深露重，林儀婉砸碎了第七個青玉茶盞。

她盯著銅鏡里自己扭曲的倒影，染著丹蔻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窗外飄來若有若無的檀香味——是長信宮那位最愛用的安神香。

“娘娘，裴姑娘來了。“貼身宮女踮著腳收拾滿地瓷片，袖口隱約露出道新鮮鞭痕。

林儀婉突然笑起來，拔下金步搖在妝臺上劃出刺耳聲響。

她想起三日前掖庭局報上來的消息，那個叫裴袖綺的蠢貨，可是親眼見過蘇靜瑤的“靈眸“發作......

蘇靜瑤倚在廊下喂錦鯉時，瞥見裴袖綺提著食盒從月洞門匆匆走過。

那藕荷色裙裾上沾著的紫藤花粉，分明是長信宮小廚房外才有的品種。

云輕雪正要開口，卻被主子用銀匙堵了嘴。

“聽說裴姐姐最近常往太醫院送繡品？“蘇靜瑤撒了把魚食，看著水面蕩開的漣漪輕笑，“可得提醒她，芍藥花配金線雖然好看，沾了藥渣容易招螞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