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景炎護在蘇靜瑤身前的動作快如閃電,玄色衣擺帶起一陣風,撞得案角的茶盞叮當亂響。
蘇靜瑤被他帶得踉蹌半步,后頸抵著他溫熱的胸膛,額角的刺痛卻因這驟動更甚——靈眸過度使用的后遺癥如針錐,正從眼底往腦仁里鉆。
黑影來勢極兇,直到近前才顯出身形:是個蒙著面的灰衣人,左手持短刃泛著幽藍,顯然淬過毒。
蕭景炎反手抽出腰間玉墜,那看似溫潤的羊脂玉竟在指縫間裂開,露出內里三寸精鐵?!岸!暗囊宦暯痂F相擊,短刃擦著蘇瑤鬢角劃過,削落幾縷發絲,飄落在地時還帶著焦糊味。
“退下!“蕭景炎低喝,手臂將蘇靜瑤往柱子后一帶。
他習武的腕骨抵著她肩窩,力道重得幾乎要嵌進骨頭里。
蘇靜瑤借著這股力道穩住身形,抬眼正撞進他泛紅的眼尾——那是急火攻心的跡象。
她伸手攥住他垂在身側的手,掌心的汗混著他手背上的薄繭,“景炎,我沒事?!?/p>
灰衣人見一擊未中,腳尖點地躍上梁頂,瓦礫簌簌落下來。
殿外突然傳來金鐵交鳴,是守在門外的暗衛動了手。
蕭景炎迅速將蘇靜瑤護在柱子與自己之間,余光瞥見她額角細汗,喉結動了動:“阿沅!“
“奴婢在!“司藥局的小宮女從偏殿竄出來,懷里還抱著個青布包裹。
她手忙腳亂地掏了顆藥丸塞進蘇靜瑤嘴里,“貴人快含著,這是商大人新制的明目丹,能緩靈眸的疼?!八幫枞肟诩椿瑤е嘈尤饰叮K瑤的視線這才從重影里緩過來些。
灰衣人見勢不妙,猛地撕開梁上帷幔砸下來。
蕭景炎旋身將蘇靜瑤護得更緊,鐵刃劃破他左肩,血珠立刻洇透了衣料。
蘇靜瑤心頭一緊,靈眸不受控地發動——眼前的灰衣人瞬間褪去偽裝,露出頸后一道蜈蚣似的疤痕。
那是...前朝死士特有的烙痕?
“前朝余孽!“蘇靜瑤脫口而出。
話音未落,灰衣人瞳孔驟縮,轉身撞破窗紙竄了出去。
殿外傳來暗衛的悶哼,等蕭景炎追出去時,只余下滿地碎瓦,和半片染血的青布。
“這是試探?!疤K靜瑤捏著那半片青布,指節發白。
她倚在廊柱上,阿沅正用金瘡藥替蕭景炎處理傷口,血珠混著藥粉在他肩窩洇開,像朵妖異的紅梅。
裴尚書的官轎此時“吱呀“停在殿外,他掀簾的手都在抖:“七皇子,蘇貴人,方才五皇子舊部的暗樁全翻了口,說...說有人許了他們黃金萬兩,要攪亂朝局?!?/p>
霍將軍的馬蹄聲幾乎是緊跟著響起的。
這位鎮守邊關的老將穿著玄甲,甲片相撞的輕響在空蕩的殿宇里格外清晰:“末將接到線報,京郊三十里有馬隊集結,旗號是...是前朝'鎮北'二字?!八捯粑绰?,商墨的青衫便從月洞門閃了進來,懷里抱著個鑲銅星盤:“蘇貴人,欽天監夜觀星象,玄武七宿移位,主'舊火復燃'?!?/p>
蕭景炎扯過阿沅手里的繃帶隨便扎了兩圈,血立刻又滲了出來。
他盯著殿中眾人,目光掃過裴尚書發顫的胡須,霍將軍緊攥的劍柄,商墨懷里的星盤,最后落在蘇靜瑤泛白的指尖上?!白h事廳?!八徽f了三個字,便率先往偏殿走,玄色披風帶起的風卷得燭火噼啪作響。
議事廳的燭火映著眾人緊繃的臉。
蘇靜瑤將半片青布拍在案上,“前朝余孽,五皇子不過是他們推出來的棋子?!八讣膺抵笌?,靈眸帶來的刺痛已緩了些,“景炎,你記不記得我生母的陪嫁嬤嬤臨終前說的話?
'紅珊瑚佩,鎮北印'——鎮北,正是前朝的軍號?!?/p>
蕭景炎的手覆上她手背,掌心的溫度透過青布傳來:“所以他們急著滅口,怕我們查到舊案。“他轉頭看向霍將軍,“老將軍,京郊馬隊可查出身分?“
“末將已派細作混進去。“霍將軍的拇指摩挲著劍柄的魚鱗紋,“聽他們喝酒時罵罵咧咧,說'鎮北王'該重掌兵權,要替先皇報仇。“
“鎮北王?“裴尚書突然直起腰,“三十年前前朝覆滅,最后一位鎮北王蕭承煜帶著殘部退守漠北,據說...據說他有個遺孤流落在京?!八氖种笩o意識地摳著朝服云紋,“蘇貴人的生母...蘇夫人當年是宮中女官,曾替先皇后保管過前朝玉璽的拓本?!?/p>
蘇靜瑤的呼吸陡然一滯。
她想起幼時見過的那枚紅珊瑚佩,母親總說“等你長大,便知道它的來歷“。
原來不是普通的首飾,而是...
“星盤顯示,三日后亥時,玄武七宿會成'鎖魂陣'?!吧棠蝗婚_口,星盤在燭火下泛著冷光,“那是發動大謀的吉時?!?/p>
蕭景炎猛地起身,腰間玉佩撞在案角發出脆響:“裴大人,明日早朝你便遞折子,說五皇子余黨造謠生事,要求徹查。
霍將軍,你調三千玄甲衛在城郊布防,專等那些馬隊自投羅網。
商墨,你帶欽天監的人在宮中放風,就說星象主'忠良得護',安皇帝的心。“他轉頭看向蘇瑤,眼底的暗涌幾乎要漫出來,“阿瑤,你用靈眸查前朝舊檔,我讓暗衛去蘇府老宅翻你母親的遺物——我們要在三日前,把線全串起來?!?/p>
計劃如齒輪般開始轉動。
第二日早朝,裴尚書的折子剛遞上去,便有御史跳出來彈劾蕭景炎“結黨營私“。
蘇靜瑤站在御花園廊下,看著宮人們交頭接耳,“七皇子要謀反“的謠言像長了翅膀,連最偏遠的浣衣局都傳得沸沸揚揚。
她摸了摸袖中阿沅塞的明目丹,咬碎一顆,靈眸瞬間發動——那些交頭接耳的宮女們,眼底都浮著一抹不自然的青灰。
是被下了迷藥,受人操控。
“貴人,“阿沅捧著茶盞湊過來,聲音壓得極低,“奴婢去司藥局查了,這月新進的安神香里摻了曼陀羅粉?!八讣庹戳它c茶盞里的水,在廊柱上畫了個“陳“字——陳侍郎,五皇子舊部,現在在尚藥局當差。
蘇靜瑤的指甲掐進掌心。
她轉身往尚藥局走,裙角掃過廊下的牡丹,“阿沅,去請霍將軍的夫人來御花園賞花?!?/p>
三日后亥時,城郊的月光像淬了毒。
蕭景炎的玄色披風被夜風吹得獵獵作響,他站在高坡上,看著下方馬隊舉著火把往陷阱里鉆——霍將軍的玄甲衛早就在林子里埋伏好了,等那些人喊著“鎮北王萬歲“沖進來時,迎接他們的是明晃晃的刀刃。
與此同時,宮中的偏殿里,蘇靜瑤捏著母親遺留的紅珊瑚佩,靈眸將佩身的細紋放大十倍。
那不是普通的紋路,而是極小的密文:“鎮北印在慈寧宮西墻第三塊磚下“。
她轉頭看向阿沅,小宮女正舉著燭臺,燭火映得她眼睛發亮:“貴人,奴婢方才去慈寧宮,看見陳侍郎的隨從往西墻那邊去了!“
當蘇靜瑤和阿沅趕到時,陳侍郎正拿著鐵鎬砸墻?!白ガF行!“阿沅尖叫一聲,守在暗處的暗衛立刻撲了上去。
陳侍郎被按在地上時,懷里掉出半塊青銅印——正是前朝鎮北王的虎符!
“說!
誰指使你的!“蘇靜瑤踩著他的手腕,靈眸下他的恐懼幾乎要實體化。
陳侍郎抖得像篩糠:“是...是太醫院的周院判!
他說鎮北王遺孤要復國,許了我...許了我...“
話沒說完,窗外突然飛來一支淬毒的弩箭。
蘇靜瑤眼疾手快推開阿沅,箭簇擦著她耳際釘進柱中,尾羽還在微微顫動?!氨Wo證據!“她大喊一聲,暗衛立刻將青銅印和陳侍郎押走。
等蕭景炎帶著玄甲衛沖進慈寧宮時,看到的就是蘇靜瑤倚在柱邊,耳際滲著血,手里卻緊攥著那半塊虎符。
他的呼吸一滯,三步并作兩步沖過去:“傷到哪了?“
“皮外傷。“蘇靜瑤搖頭,將虎符遞到他掌心,“景炎,我們找到鎮北王的印了?!?/p>
月光透過窗欞灑在虎符上,青銅表面的紋路泛著冷光。
蕭景炎的指腹摩挲著那些刻痕,突然低笑一聲:“阿瑤,我們贏了?!?/p>
確實贏了。
周院判當夜被抓,供出幕后主使正是躲在漠北的前朝鎮北王遺孤;京郊馬隊全軍覆沒,帶頭的正是鎮北王的舊部;皇帝得知真相后龍顏大怒,不僅封賞了蕭景炎和蘇靜瑤,還下旨徹查前朝舊案。
可蘇靜瑤卻高興不起來。
她站在承乾宮的檐下,看著宮人將母親的遺物搬進來——那只塵封多年的檀木匣里,除了紅珊瑚佩,還有一封泛黃的信。
“瑤兒親啟:若你看到這封信,為母已不在人世。
記住,鎮北王的印不是禍,是鑰。
真正的秘密,在...在...“信的末尾被撕去了,只余下半枚血指印。
更讓她心悸的是,今日清晨,她在妝匣里發現了一封沒有落款的信。
信紙上的字跡清瘦如竹:“蘇貴人想知道生母真相?
三日后,西市舊衣鋪?!?/p>
晚風掀起信箋一角,蘇瑤的指尖微微發顫。
她轉頭看向殿內,蕭景炎正和霍將軍說著什么,側影被燭火鍍上一層暖光。
可她知道,這場風波遠未結束——就像信里的字跡,清瘦卻有力,帶著勢在必得的意味。
她將信重新折好,塞進袖中。
月光落在她發間的步搖上,金鈴輕響,像極了母親生前常哼的那首童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