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的朱漆大門被撞得哐當作響，蘇靜瑤的靈眸因過度使用泛起黑霧，額角沁出冷汗。

她死死攥著蕭景炎的衣袖，能清晰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透過繡著云紋的錦緞傳來——那把本該佩在腰間的玄鐵劍，此刻正橫在兩人身前。

“瑤兒，閉緊眼睛。“蕭景炎的聲音壓得極低，劍穗上的青玉墜子撞在龍柱上，發出細碎的脆響。

他側過身，將蘇靜瑤整個人護在陰影里，目光掃過殿外翻涌的玄色甲胄。

那些士兵的臉在火光中忽明忽暗，甲葉相撞的聲音里混著粗重的喘息，竟有幾個年輕些的，喉結不住滾動，握刀的手在發抖。

蘇靜瑤咬了咬舌尖，刺痛讓靈眸的黑霧散了些。

她借著蕭景炎的身形掩護，快速掃視殿外——玄甲士兵的護心鏡上沒有刻著御林軍特有的麒麟紋，肩章倒是綴著五皇子私兵的墨竹標記。

可奇怪的是，前排二十余人的刀把上纏著紅布，后面的卻只是素鐵；當先那個舉旗的小校，左袖染著大片暗紅，像是剛殺過人，右手指節卻在拼命摳旗柄，布帛被扯得絲絲縷縷。

“軍心不穩。“她貼著蕭景炎耳畔輕聲道，“五皇子怕是沒給夠好處，或者...急著登基，連犒賞都沒發全。“

蕭景炎的劍脊微微一震。

他當然聽得出蘇靜瑤話里的意思——私兵也是人，沒銀子沒盼頭，誰肯真拼命？

可還沒等他回應，殿后突然傳來細碎的腳步聲。

阿沅裹著司藥局的青布裙，發間的木簪歪到耳后，懷里還抱著個燒得焦黑的銅匣，正扒著殿后的鏤空花窗往里擠。

“貴人！“阿沅的聲音帶著哭腔，銅匣“當啷“掉在地上，“奴婢抄了五皇子的密信房，這是他調兵的手令！“她跪爬兩步，抓起銅匣里散落的紙箋，“西市糧棧調了八百人守正門，側門只有三百，還是從京郊臨時拉來的民壯！“

蘇靜瑤彎腰撿起一張紙，上面是五皇子的親筆：“戌時破宮，先斬皇帝，后屠蕭氏。“墨跡未干，還帶著股濃得化不開的墨香。

她忽然想起昨夜阿沅塞給她的字條——“密道通五皇子府“，原來這小宮女早就在替她鋪網。

“景明呢？“蕭景炎突然低喝。

話音未落，殿門“轟“地被撞開半尺。

玄甲士兵的刀尖順著門縫刺進來，在金磚地上劃出火星。

蘇靜瑤反手將紙箋塞進袖中，瞥見廊下一道青衫閃過——蕭景明正站在漢白玉欄桿后，腰間的虎符在火光里泛著冷光。

他朝蘇靜瑤微微頷首，指尖快速比了個“三“的手勢，是暗衛慣用的“側門“暗號。

“裴尚書！“蘇靜瑤突然提高聲音。

裴尚書正縮在東側的文官堆里，灰白的胡須被嚇成一蓬。

聽見召喚，他渾身一震，踉蹌著跪行過來：“老臣在！“

“您替臣妾去西市。“蘇靜瑤將那張染血的西域絹帛拍在他掌心，“就說五皇子私通西域，用糧棧做幌子藏軍火，要拿京城百姓的命換他的龍椅。“她頓了頓，又補了句，“您當年跟著先皇平過邊亂，士兵們信您。“

裴尚書的老臉漲得通紅。

他盯著絹帛上的蛇紋印，突然想起今早蘇靜瑤在御花園說的那句話：“裴大人若想保全家門，總得做些比'以頭作保'更實在的事。“他攥緊絹帛，顫巍巍站起身，對著蕭景炎拱了拱手：“七皇子，老臣這把骨頭，今日就當塊磚，給您砸開條路！“

話音未落，他已撞開擋路的士兵，朝著西市方向狂奔而去。

玄甲兵舉刀要追，蕭景炎的劍“唰“地劈斷門框，寒光掃過那小校的面門：“敢傷他，你們主子的腦袋也不夠賠！“

小校的刀“當啷“落地。

他望著蕭景炎腰間的七皇子玉牌，又瞥見后面縮成一團的士兵——方才裴尚書那番話，已經像火星子掉進了干草堆，幾個士兵交頭接耳，連刀都握不穩了。

“景明去側門。“蕭景炎突然轉身，握住蘇靜瑤的手腕，“瑤兒，你用靈眸看他們的弱點，我去勸。“

蘇靜瑤的靈眸又開始刺痛。

她強撐著抬眼，視線掃過前排士兵——那個左袖染血的小校，喉結動得最厲害，眼底泛著懼色；右邊抱刀的絡腮胡，手指總往懷里摸，像是藏著家書；再后面那個少年兵，眼角還掛著淚，刀把上纏著根紅繩，和蕭景炎劍穗的顏色像極了。

“小校怕七皇子查他殺的人是誰。“她快速道，“絡腮胡惦記家里生病的老娘，少年兵...他紅繩上系著未婚妻的頭發。“

蕭景炎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收了劍，往前踏了半步，玄甲兵下意識后退。“你們替五皇子賣命，圖什么？“他的聲音忽然放得很輕，像在跟舊部拉家常，“銀子？

他庫房里的金錠早押給西域人換兵器了。

前程？

等他坐了龍椅，第一個砍的就是你們這些知道秘密的。“他掃過小校的左袖，“劉三，你昨夜殺的是張統領吧？

他女兒今天還在城門口等他回家喝雞湯呢。“

小校的臉瞬間煞白。

絡腮胡的手從懷里摸出個破布包，里面是半塊藥餅，藥香混著血腥味飄出來：“我娘...我娘還等著我送藥錢。“少年兵的眼淚“啪嗒“砸在紅繩上：“阿秀說...等打完這仗就成親...“

殿外的喊殺聲突然弱了。

幾個士兵率先扔了刀，接著是十個，二十個。

玄甲兵的陣列像被戳破的水袋，嘩啦啦散了一地。

蘇靜瑤剛松口氣，眼角卻瞥見偏殿的飛檐上閃過道黑影。

那是五皇子的貼身暗衛“青蛇“，此刻正伏在瓦當上，往懷里揣個雕著蛇紋的檀木盒。

她的靈眸突然劇痛，黑霧里閃過片段——血，大火，先皇后墜崖前的哭腔：“小心...蛇紋...“

“景炎！“她猛地拽住蕭景炎的胳膊，“五皇子還有后手！“

話音未落，偏殿方向傳來“咔“的輕響，像是機關啟動的聲音。

蕭景明的身影從側門方向掠來，腰間虎符撞在青磚上：“瑤兒，靈眸看到什么了？“

蘇靜瑤捂著發疼的眼睛，指尖顫抖著指向偏殿：“蛇紋...檀木盒...他要...“

她的話被一聲炸雷般的轟鳴打斷。

偏殿的漢白玉臺階下，騰起股刺目的火光。

五皇子的身影出現在火光里，手中的檀木盒泛著幽藍的光。

他望著潰散的士兵，忽然笑了，笑聲像夜梟的尖叫：“蘇靜瑤，你以為贏了？

朕的蛇紋火雷，能把這金鑾殿炸成渣！“

蘇靜瑤的靈眸徹底陷入黑暗。

她聽見蕭景炎的怒吼，蕭景明的抽劍聲，還有自己劇烈的心跳——原來五皇子的真正殺招，從來不是這些烏合之眾。

蛇紋火雷，生母臨終前沒說完的話，先皇后血書上的印...所有碎片在黑霧里旋轉。

她攥緊袖中阿沅給的密道字條，突然明白：這一局，才剛剛開始。